第 61 章 第 61 章
与此同时,操场边的篮球场。
七班几个男生难得没出去浪,组了个局玩四人制篮球赛。
场上球员跑动,喘息声混着呐喊声。
肖奇山移动马步,双臂大大张开,被荆献流畅运球晃过。接着起脚,跳投,“唰”地一声,篮球进框。
欢呼声起,少年们挥汗如雨,恣意张扬。
十分钟后对局结束。
肖奇山被打的没了脾气,撑着膝盖喘成狗:
“靠,老子再也不跟你们打篮球了。”
贺涛:“菜就别找借口。”
“下回我们换,你去防他试试,”
贺涛扬眉,特有自知之明:“我太瘦,防不住。”荆献淡淡地看了她眼,她的眼睛干净明亮,像河底被水冲刷打磨过的石头。
他终究不忍,偏开脸不看她,语气淡淡道:“不行,很危险。”
喻安然见他这样,反而不害怕了,还凑过去问:“荆先生您什么意思,和你说一下烦心事,怎么就很危险了?”
荆献转过头看着她:“言深交浅,要么成为我拿捏你的把柄,要么激发起我对你的怜悯之心。而无论哪一种,对你来说都是件危险的事。”
喻安然一手扶着大腿,一手撑着座椅,仰起小脸朝他笑了笑:“我相信荆先生不是前一种人,至于怜悯,那能有什么危险呢?”
荆献捏住她下巴: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孩一旦生出怜悯之心,很容易就会产生别的欲I望,你说危不危险?”
喻安然瞳孔地震,瞪大眼,呆愣愣地看着荆献,心脏砰砰直跳,胸脯剧烈起伏。
荆献松了手,指尖抚过她唇:“别怕,我只是给你举例。”
喻安然:“……”
她现在跳车还来得及吗?
肖琦山甩他一记白眼,又不服气地看向旁边仰头喝水的人。
“我说你这体力是人吗?老子一百四十斤的大猛男都差点被你创翻,温柔点会死啊!”
荆献喉结滚动,一口下去大半瓶:“一个大老爷们儿,我凭什么对你温柔?”
“嚯哟,那你想对谁温柔?”厢应酬,还说会尽快忙完陪她,女生不想让他陪,老板就说‘陪不陪,由我决定’。”
“你觉得那个老板,他是什么意思?”
肖奇山撇着嘴调侃,“我来猜一下啊,前天来找你那高一的妹子?卓颖?陈小沁?还是——六班的小女神?”
荆献差点噎着,瓶子一捏扁,张口就要问候他。
肖奇山指着远处:“那不是小女神吗?”
荆献眼神一滞,扭头看过去。版纳处在北回归线以南的热带北部边缘,属于热带季风气候,一年只有两个季节,旱季和雨季。
八年前,喻安然第一次来版纳,正值雨季,六月份。
当时她刚高考完,来版纳打暑假工,在同学姑姑开的民宿酒店做前台,也是在那年遇到了荆献。
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荆献的身份,只知道他姓荆,被人尊称一声“荆先生”或者“荆老板”,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圆滑世故的生意人,更像影视剧里冷漠残忍的黑I社I会大佬。
她之所以对荆献产生这种印象,主要是因为他的长相和气质。
荆献长着一张冷酷狠戾的脸,气质很冷,话也很少,几乎不怎么说话,再加上他身边随时跟着两个身强体壮的保镖,很难不让人想歪。
那样的一个人,喻安然做梦都没想过会跟他产生交集,然而生活就是这样无常。
她后来成了他女朋友,算是女朋友吧,毕竟与他在一起的那三年,他身边没有别人,只有她一个。
现在回想起那段时光,仍旧唏嘘,像是一场旖旎繁华又泛着酸涩味儿的梦。
梦醒后的今天,喻安然再次来到版纳,很巧,又是雨季。
嘎洒国际机场,上午十点。
喻安然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,刚出去,兜头便是一股挟裹着热风的暴雨。
她慌忙从包里拿出伞,恰在这时,手机响了,掏出来一看,毫无意外,是段青妍打来的。
段青妍是她小学加初中同学,更是将近二十年的好闺蜜。
她这次来版纳,就是来参加段青妍的婚礼。
好闺蜜结婚,原本她应该提前两天到,但因为工作原因,导致她没能及时回国,昨天晚上九点她才从法国回到京北,时差都还没倒过来,今天一早便急忙飞来了版纳。
“妍妍,我到了,刚到。”喻安然撑开伞后接通电话,一边接电话一边往人少的地方走,“没事,你不用管,把位置发到我手机上,我自己打车过去。”
段青妍是个急性子,一开口,语速又急又快,跟点燃了炮仗似的。
“打什么打,你刚回国,对版纳又不熟悉,万一遇到坏人了呢?你别乱跑,就在机场等着,我安排人去接你。”
喻安然心里一暖,轻轻笑了下,不急不缓地说道:“真的不用,你今天可是新娘子,忙得脚不沾地,就别操心我了,我又不是三岁小孩。再说了,这是在中国,而且是白天,碰上坏人的概率没那么大。”顿了顿,她语调温柔地说,“我在国外四年都不怕,现在回到自己的祖国,就更不怕了。”喻安然坐上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,她早上五点起床,折腾了一天,实在太困了。
她睡得很沉,睡着睡着身体一歪,把头歪向中央扶手,荆献的手臂正好搭在扶手上,于是她的脑袋便枕在了荆献的手臂上。
荆献用手推她头,想把她推起来,她反而抓住了荆献的手,还将小脸贴在荆献手心。
“爸爸。”她突然喊了声。
荆献倒吸一口气,咬了咬牙,冷着脸抽走手。
喻安然闭着眼,委屈地抽噎了下,又喊道:“妈妈。”
荆献心里不忍,伸手摸了摸她脸。
喻安然再次抓住他手,直接将脸埋在了他手心,软嫩的唇贴着他指腹。
荆献手指一颤,整个手心都麻了,他强忍着卷土重来的邪I欲,正想把她的脸扳过来,突然手指被含住。
他身体一僵,缓缓低下头,小姑娘不知道梦到了什么,粉嫩的小嘴蠕动着,含着他指尖在吮I吸。
轰的一声,他心里紧绷的那根弦,彻底断了。
他紧了紧腮,喉结滚动着吞咽了下,压下喉间的那股痒意。
可痒的不止喉,还有心,痒得发涩,发胀。
喻安然醒来时,发现自己枕着荆献的手臂,还抓着他的手,更尴尬的是,她因为侧着睡,将嘴巴挤压得微微嘟起,流出了口水,而且流到了荆献的手臂上,把他衬衣袖子都打湿了。
她尴尬得脚趾抓地,想直接跳车逃走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她连忙道歉,慌乱地用手去擦荆献的袖子,“对不起,荆先生,我平时坐车不会轻易睡觉,更不会睡这么死,今天可能太累了,没忍住就睡着了,真的很对不起。”
荆献抽走手,捏了捏酸麻的手臂,说了句没关系,然后单手解衬衣扣子,一颗,两颗,颈下嶙峋性感的锁骨,若隐若现地露了出来。
喻安然惊讶地看着他,一双本就圆润的眼睛,瞪得跟猫眼似的,显得有点萌,还有点呆。
荆献解开两颗扣子后,停了停,手却没移开,又解开一颗。
三颗衬衣扣子被解开,像是破除了某种封印,他原本清冷禁I欲的气质,陡然转变,变得有一丝邪,清冷中带着邪气,两者交融到一起,成了撩人的欲。
喻安然看得心脏突突直跳,呼吸都急促了起来,白皙的脸颊瞬间变红,从脸红到脖子,两个耳珠更是红得鲜艳欲滴。
“荆,荆先生,你好帅啊。”
她没好意思说“诱人”,太猥琐了,怕说了被打。
荆献偏过脸看她,神色依旧清冷,只是那双眼却黑沉沉的,像是无尽的深渊。
喻安然看着他的眼睛,感觉很深、很沉,仿佛蕴含着某种不知名的能量,那股强大的能量紧紧地包裹着她,像是要把她拖拽进去,拽入他的眼中,再通过他的眼,沉入到他心底。
红灯亮起,车子停在十字路口。
荆献俯身压向她,近距离直视着她的眼睛,深邃的眸子如墨翻涌。
他声音低沉凛冽,语气强势:“左拐是去我的住处,直行是去你学校,十秒内给我答复。”
喻安然看了眼前面的红灯,正好十秒。
段青妍今天确实很忙,她刚从婚车上下来,趁着上厕所的功夫给喻安然打电话,马上又要去迎客,没时间多聊,只能仓促地答应:“那行吧,你自己小心点,别随意跟人说话,上了车跟我共享实时位置。”
喻安然笑着回应:“好,知道啦。”
说完,她正要挂电话,段青妍急忙喊住她:“七七。”
七七是喻安然的小名,只有玩得好的朋友才这样叫她。
“怎么了?”喻安然问。
“那个,就是……”段青妍犹豫了一瞬,小声说,“我刚刚看礼单的时候,看到了荆献的名字。不是重名,我问了张星寒,就是他。”
喻安然没说话。
电话里一阵沉默。
提起过去,提起荆献,她心里仍旧闷闷的痛。
无论是好还是坏,荆献在她心上留下的痕迹太深了。
午夜梦醒,仍然心有余悸。
段青妍快速说道:“我也是才知道,半个小时前他让助理送来的,那时候你正在飞机上。”
喻安然很轻地应了声:“嗯。”随即又笑着说,“没事,你不用有压力,他愿意送,你收着就是,咱不跟钱过不去。”
“收什么收!”段青妍四处看了眼,见没人,才继续说,“你跟他都分了,我怎么可能收他的钱?”
喻安然不再说话,涉及到荆献,她没法强装洒脱,那是她心上难愈的伤。
段青妍问:“他知道你回来了吗?”
喻安然说:“不知道。”说完又补充一句,“我是说,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回来了。”
段青妍哼了声,依旧压着声音,小声说:“他肯定知道,就冲他今天给我随份子,肯定是知道你回来了。”
喻安然做出不在意的样子:“可能吧。”
段青妍又问:“如果他来见你,找你复合,你还会……”
不等段青妍说完,喻安然快速拦住她的话:“不会。”
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,两人都没说话。
过了会儿,喻安然轻轻呼出一口气,温声开口。
“妍妍,他不会再来找我,这辈子都不会,我也不会再见他。”
“当年我们分开时,闹得很难看,我捅了他一刀,将他捅进了医院,他关了我半个多月。”
“后来他放狠话,让我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,否则就弄死我。”
段青妍惊得叫了声:“操!这么大的事!你怎么现在才说!当年你轻描淡写地跟我说你离开他了,说的时候语气很平静,我还以为你们是和平分手,没想到……”说着说着,她突然大声吼道,“喻安然!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!不许再有任何隐瞒!”
喻安然故作轻松地笑道:“都过去了,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段青妍哪里肯放过她,不依不挠道:“我不管,你要是不说,就别来见我了。”
喻安然语气轻松地同她开玩笑:“好,晚上趴在你床边说。”
昏黄路灯下,喻安然正绕着操场跑步。速度不快,马尾一晃一晃,跑步姿势标准流畅,和平时矜贵娇软的模样完全不一样。
肖琦山眨眼,愣了愣说:“她在干啥?锻炼身体?”
旁边男生说:“论美女的自我修养,不过她身材已经很好了,这也太自律了吧。”
“啧啧,小女神哪哪都好,就是太高冷了不亲民,有时候下课遇见了,看都不看人一眼。”
贺涛拐了那人一下:“别说了,人过来了。”
操场紧挨着篮球场。不出众人所料,《冬夜》斩获最佳影片以及最佳导演,影片还没在内地上映过,几乎没有质疑声,大多是在祝贺。
除此之外,今晚最大的话题度便是在喻安然身上了。
她出现在红毯上30s的视频,被剪刀手配以各种bgm,在各个平台上疯传。
何越对此十分满意,电影节刚结束,回到休息室时,便答应了喻安然的一顿放纵餐。
“放心,我就吃这一顿,况且项蓝本就不是干瘦的形象,甚至有些丰腴。”
项蓝是《暗流》的女主角,喻安然早就把人物吃透。
何越摇摇头,“我不建议你在这个人物上陷得太深。”
喻安然神色微凝。今天这顿晚饭,喻安然吃得食不知味。
一是口味她吃不惯,虽然每道菜都很高级也很营养,但不合她的胃口。
二是荆献的话,他那句“陪不陪,由我决定”,如一击重磅炸弹,狠狠地砸在她心里,砸得她心慌意乱。
说实话,她不太相信、也不敢相信荆献是那种意思。
像荆献这样的人,身份地位摆在那儿,相貌气质又很优越,他想找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很容易,没道理对她一个平凡无知的大学生有兴趣。
她无论是年龄还是长相,都构不成吸引荆献的理由。
就在她脑子一团浆糊时,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。
看到来电显示“青妍”,她赶紧接通电话。
“喂,妍妍,什么事?”
段青妍哼了声:“你说呢,我们都一个多月没见了。就中秋那三天见了一面,连国庆都没见。”
喻安然笑着说:“国庆你不是回家了么,我怎么见你。”
段青妍说:“国庆我就算不回家,也见不到你。”她问道,“明天周末,你有空没?”
喻安然底气不足地说道:“明天上午有空,但是下午我要去做家教。”
段青妍长叹一口气,语气无奈道:“上午就算了,上午我起不来,下周再约吧,我总不能耽误你挣钱,你早点睡,晚……”
她正要说“晚安”,喻安然急忙叫住她:“妍妍,我问你个事。”
段青妍立马来了精神:“什么事?”
喻安然犹豫了一瞬,有些别扭地开口。
“先说好,不是我啊,真的不是我,是我们隔壁寝室的一个女生。那女生认识了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,那男人是一个很有钱的大老板。”
“前几天,女生遇到点麻烦事,当时正好下着雨,女生全身都淋湿了,那个老板就帮了她,还把那个女生带去了他家里。”
“那老板很正直,只是让女生在他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,没有对女生做任何不轨的事。”
“之后老板带着女生去大酒店吃饭,单独给她开了一个包厢,老板在另外一个包
的确,在信河的操刀下,剧本最后被改成什么样子还不知道。
从前她就有过对人物感情太深,结果拍摄途中各种加戏,人物逻辑崩坏,她走不出来的情况。
“小吴,你帮我扯下拉链,我先把衣服换了。”喻安然将高跟鞋脱下后,便起身,背对着助理。
“好的姐。”助理连忙上前。
喻安然微微弯腰,方便对方将拉链扯下。
接下来可以休息很长一段时间,她浑身都放松下来,可就在她眉眼疏懒下来的那一刻,整个后背上忽然感到一股温热。
喻安然下意识整个人收缩,显然被烫到了。
来不及转身,身后传来道脆亮的声响。
她抬眸看向镜子,助理捂着半边脸在哭,何越一脸绝望。
从助理手中握着的杯子判断,应该是红糖水不小心泼在她身上了。
何越怒斥,“你知道Ariana是裴以恒为了自己伴侣创立的品牌吗?今天借来的这条裙子就是他送给自己妻子的新婚礼物之一。”
助理哭到眼睛红肿,说不出话来。
“裴以恒是什么人?裴家是什么人?要是因为这件事情把人得罪了,我们都得完蛋。”
助理一边啜泣一边道,“我现在就去洗衣服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喻安然忽然出声,“别白费功夫。”
别说红糖水洗不干净,即便洗去印记,这条裙子也是报废了,娇贵的布料容不了一点揉搓。
“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,找个时间我去登门致歉好了。”
裴以恒这名字,多多少少有些耳熟。
“不过,罚你两个月工资不过分吧?”喻安然道。
何越冷声道,“换个人用吧。”
“小吴不是你亲喻吗?还不至于大义灭亲吧。”见气氛太沉重,喻安然插科打诨,“人我用着挺顺手的,况且这是她第一次犯错。”
喻安然对大部分事情容忍度都很高,对自己人更高。
“可有件事情,我得告诉你。”何越的表情还是十分凝重。
“什么?”
“裴少那边,点名了裙子今晚用完要还回去,喻天他那边有需要。”
喻安然一愣,这可就有些棘手了。
“你有他联系方式吗?”
何越:“只有他助理的。”
“那你打电话问问,他今晚有没有空,我去找他。”
何越连忙拿出手机,拨出电话后,将手机别在耳侧,转过身,与人交荆。
喻安然看着何越的神情,心底也有了数。
何越将电话挂断后道,“裴少今晚在游艇上举办了一个party,你去的话,他助理会在岸上接应。”
“那我上去了,还下得来吗?”喻安然问。
“游艇航行前,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间。”何越说着说着,深吸口气,“要是有顾虑,我去也行。”
“还是我去吧。”喻安然做下决定。
何越去的话,势单力薄,指不定对方会如何为难。
“party11点开始,恐怕现在就得动身。”
助理擦干净眼泪,从衣架上把备用的裙子拿下来,在喻安然脱下那条脏污的裙子后,连忙帮她换上。
她甚至忘记取下那条繁重的背链,在联系上司机后,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码头。
何越和小吴则因为工作留了下来。
在发完今晚红毯的出图后,何越靠着窗,点燃了支香烟,白雾蜿蜒在空中,模糊了她眼底的思绪。
小吴叫了声“姑妈”,何越摸了摸她的脸,“打疼你了吗?”
她摇了摇头。
“哪里不疼。”脸都红了。
可何越就是这般心狠,不重些,喻安然容易看出端倪。
“裴少那边……”小吴隔得近,听出何越和电话对面的人语气熟络,也听不大出她有几分慌乱。
“裴以恒,刚离过婚。”何越从唇边吐出白烟。
没有男人能在这种时候保持理智。
更何况,以裴以恒的视角,只会是喻安然自己送上去。
“我推她一把。”何越垂落目光,“日后,她会感谢我的,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圈子里,没有靠山,哪能走得远。”
喻安然背上书包,往校门口走。
运动过后,她的马尾有些松了。喻安然抬手拨弄两下,不怎么舒服,索性扯掉皮筋,任长发披在肩上。
月亮从云层钻出来,细细密密洒下一层薄光。
少女穿一双德训鞋,身上是宽松的校服套装。黑发柔软垂在肩上,脸颊莹白,眉眼被光影融化,显得柔和又朦胧。
喻安然不经意抬眼,看到一群打完球的男生。她眨了下眼,从一众人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。
喻安然没想刻意和他打招呼。
可是既然撞上了,也没理由装作没看见。于是抬脚,迎着一众目光走过去。
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半了,荆献竟然没出去鬼混。
喻安然感到好奇,但肯定不能直接问,话到嘴边变成:“这么晚了,你怎么还在学校?”
第 62 章 第 62 章
校门口的路灯坏了一盏,有气无力地一闪一闪。
喻安然运动过后出了一身汗,被风吹得有点凉。她捏着校服拉链往上拉,抵到下巴处。
两人一起进小超市,荆献问:“吃零食吗?”
喻安然衣领罩着下巴,摇头。
“酸奶要不要?”
“不了。”她轻声拒绝,“谢谢。”
荆献扯了下嘴角,没搭话。拿了支口香糖和一包烟,扫码结账。
小超市到公交站有一段距离。
街道两旁树影晃荡,夜风丝丝缕缕拍在脸上,有了冷意。
荆献走在喻安然侧前方。他人高,帮她把风全挡了。
从喻安然的角度,只能看见他小半张侧脸。黑发被汗浸湿,粘不拉几搭在眼皮上,下颌线利落上扬,喉结锋利。
他穿着深色篮球裤,肩宽腿长,小腿肌肉线条流畅。上身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,衬得他活力又恣意。
正走神,前人忽然顿住脚,回头。
“我说。”分开后的这四年,喻安然不是没想过跟荆献重逢的场景,只是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情况,在朋友的婚礼上与他见面。
他说他是故意的,故意什么呢,很显然,故意来见她。
她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,是余情未了,还是恨意难消?又或者两者都有。
当初分开时闹得那样惨烈,双方都恨红了眼,现在见面怎能不难堪?
原本她应该潇洒决绝地转身走开,可今天是段青妍的婚礼,驳了荆献的面子事小,影响了段青妍的婚礼就不好了。
这男人有多狠她是领教过的,因此哪怕不为她自己,为了段青妍,她也要把眼下这点面子维持过去。
于是她笑了下,声音温软地说道:“青妍忙,顾不上招待你,别介意。”
“嗯。”荆献嗓音低沉地应了声,却没动,仍旧站在喻安然面前,乌眸沉沉地看着她。
喻安然见他这般,不免想起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。
其实刚在一起的那半年还好,她在他面前虽然有些拘束,但跟他相处还算和谐,两人从没吵过架。
半年后,她与他在身体上有了很深的交付,在他面前也就不再拘束,性情彻底放开,经常冲他耍小性子,甚至和他吵架。
严格点说,是她单方面吵,荆献基本上不回应。
无论她是哭还是吼,荆献只是冷冷地坐在一边看着她,等她哭够了吼够了,安静了下来,再冷冷地问一句:“闹够了吗?”
往往这种时候,她会更气,气得大哭,愤怒之下抓起东西往荆献身上砸。
不过砸的时候,她还是有分寸,只拿一些轻巧的、不具有实质伤害性的东西砸,像沙发抱枕,玩偶之类的,她也怕真的砸伤荆献。
哭过吵过后,她气冲冲地离开他的豪华别墅,跑去外面,两手抱着腿坐在人烟稀少的树下,又默默地哭一阵。
可不管她跑到哪儿,荆献总能找到她,气场强大地站在她面前,也不说话,就像现在这样,乌眸沉沉地看着她。
他这样的行为,这样的眼神,总会给她造成一种错觉,让她觉得,他也喜然她。
之所以用“也”,是因为她喜然他。
那时候她年龄小,不会控制情绪,更不懂得克制情感。
与荆献在一起后,很快就喜然上了他,或者说,在还没有见过他本人时,她就因为一张网图,喜然上了他。
可她心里很清楚,她跟荆献的关系,不能算正常的男女朋友。
男女朋友是平等的,他们之间不平等。
尽管她心里明白这份关系,可相处时间久了,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,无形中把他视作男朋友,然后期待他给于男朋友应有的情绪价值和感情回应。
他给不了,她心里就会失望,从而难过,生气。
现在想来真的很可笑,且愚蠢,幼稚,可悲。
即便是现在的自己,二十六岁,有了一定的阅历,也有着不菲的收入,和荆献相比,仍旧是天上地下。
他拥有的财富和权势地位,她攀云梯也摸不到边。
她自认还不错的收入,在他面前只是一场笑话。
而当年的自己,除了虚无的青春,什么都没有,什么也不是。
那会儿她大学都没毕业,没有任何社会阅历,也没钱,甚至还倒欠他的钱。
在这样不平等的情况下,她却希望能和他谈一场平等愉悦的恋爱,不是笑话是什么?
她收回思绪,轻声叹了口气,温柔地笑了下:“不管有什么事,等青妍的婚礼结束了再说,好不好?”
出走多年,万里归来。
她已经学会了控制情绪,也学会了克制情感。
面对他似是而非的固执行为,她知道不能尖锐地与他硬刚,解决问题才是王道。
荆献被她温柔的笑挠了心,心脏蓦然一紧,泛起刺刺的痒,随即是浸入骨髓的疼。
仅一个眼神,他知道,眼前的女孩是真的变了,不再是当年那个笑起来很大声,哭起来也很大声,高兴时便主动坐在他怀里亲他,不高兴就朝他砸东西的娇俏女孩。
现在的她,看似温柔,可荆献却明白,温柔只是面具,剥开温柔的外衣,内里是坚硬牢固的盔甲。
这层盔甲在面对他时,尤其坚固。
“好。”他轻轻牵了下唇,淡笑着答应。
喻安然语调仍旧温柔:“那你去找个位置坐下吧。”
他太耀眼,太瞩目了,她不希望他站在这里影响段青妍的婚礼。
荆献仍旧站着不动,目光深邃地看着她,像是要把她看穿。
喻安然耐着性子对他说:“我想去卫生间,你先去坐着吧。”
说完,她转身准备往卫生间的方向走,荆献却一把握住了她手腕。
身体骤然绷紧,她转过脸看着荆献,眼中闪过一丝惊慌。
荆献只是轻轻握了一下,便克制着松开了手。
“去吧。”他敛着眼,声音沉沉地说道,“别错过了婚礼仪式。”
喻安然心底咯噔一下,不确定荆献是在威胁她,还是真的好心提醒她。
想了想,应该不是威胁。
他们分开已经四年了,四年没见,他没必要一见面就威胁她,那样太没品了,他不是那种没品的人。
从卫生间出来后,喻安然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,结果却看到荆献坐在程玉瑶应该坐的位置上,而程玉瑶被安排到了另一桌。
她没问原因,拉开座椅坐下,转脸看向舞台。
婚礼仪式正式开始,舞台两边宾客席位的灯全部灭了,只有舞台中央和连接红毯的地方亮着光。
宴会厅内响起甜蜜然快的婚礼进行喻,段青妍穿着裙摆曳地的雪白婚纱,戴着镶满碎钻的项链,挽着张星寒的手臂,眼含热泪地走上舞台。
耀眼的光芒投射在她身上,这一刻,她美极了。
司仪拿着话筒,笑容灿烂地面向众人,声情并茂地说着一些很押韵很吉祥的祝福话。
然后便是互动环节,这个环节属于愉悦宾客的一环,没有催人泪下的内容,台上台下都在笑。
接着新郎跪地,为新娘戴上戒指,说一些此生不渝的誓言,表达对婚姻的忠贞。
仪式进行到最后环节,段青妍两手握住话筒,声音哽咽地说出跟张星寒从相识到相知相爱的过程,以及前两年异地分离的辛酸,最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甜蜜。
说到后面,段青妍趴在张星寒肩上,哭得不能自已。
喻安然也哭了,只不过她是默默地流泪,没有发出声音。
即便如此,她还是哭得鼻子发酸,鼻涕都快流出来了。
她想转回身拿纸,又怕被荆献看见,只能硬撑着。
就在她两难时,听见身旁手机响了一下,然后便感觉到荆献站起身离开了。
过了会儿,确定荆献走远了,她才转过身,快速从桌上的纸盒里扯出两张纸。
擦了鼻涕眼泪,她假装不经意地转了下头,看到荆献走出了宴会厅。
荆献走了,她心里松了口气。
去卫生间上厕所时她就在想,婚礼仪式结束后,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溜走。
现在好了,她可以吃完饭再走。
可她又不确定荆献会不会再返回来,如果他一会儿回来了,她还是要想办法离开。
不走不行,她不想跟荆献纠缠不休。
就在她走神时,听到段青妍喊了声:“喻安然。”
“哎。”她下意识答应。
看到所有人都在看她,她羞得急忙低下头,并朝段青妍做了个找打的手势。
段青妍却笑盈盈地看着她,拿着手捧花走到她面前,手握话筒,大声说道:“在座的各位亲戚朋友们,跟你们说声抱歉,今天的手捧花不能抛给你们了,因为我想把她送给我最好的朋友。我们从六岁就认识,八岁那年做了好朋友,一直到现在,相识二十年,相交十八年。”
说完,她转身面向喻安然,把手捧花递给她。
荆献接完电话返回宴会厅,刚走进大厅,便看到段青妍送喻安然手捧花的一幕。
婚礼上,新娘的手捧花,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含义。
未婚女孩得到了新娘的手捧花,等于得到了祝福,将会成为下一位结婚的新娘。
段青妍见喻安然不接手捧花,又往前递了递:“不准不要,赶紧给我收下。”
“谢谢妍妍。”喻安然笑着接过了段青妍的手捧花。
段青妍笑着送上祝福:“然迎七七回家,愿你余生良人永相伴,万事皆圆满。”
喻安然刚忍下去的泪,再次流了出来。
荆献咬紧牙,滚了滚喉,强行压下喉间的酸涩。
手里电话又响了,他转身走出宴会厅。
喻安然长舒一口气,她知道,荆献这次不会再进来了。
原本她是不想接手捧花的,可她知道荆献就站在宴会厅门口,所以她接了。
祝福不祝福的先不说,接下手捧花,就是在告诉荆献,她想结婚,也终将会结婚,只是新郎绝不会是他。
“荆先生,生日快乐。”
“这里是海城电台记者,小喻姑娘,采访一下荆先生,您接下来有结婚的打算吗?”
那天荆献三十岁生日,她在厨房忙碌四五个小时,熬高汤炒臊子,精心为他做了一碗长寿面,又用中英法三种语言为他唱生日歌。
晚上宾客散尽后,她强忍着一身疲惫,仍旧保持着满满的活力对他笑,并以玩笑的语气、游戏的方式去测试他的心。
而事实证明,荆献无心。
他是怎么回的呢?
当时他是一种微醺的状态,姿态慵懒地坐在沙发上,单手解着衬衣扣子,精壮的胸膛一点点露出来,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,眼尾上挑,笑得很冷,还有点邪。
扣子解了一半,他停下,朝她招手:“过来。”
她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当话筒,然快地答应了声,兔子似的跑到他面前。
他扣住她颈,大手用力往下按,将她的脸按在了他腿间。
之后她呛得干呕,他捏着她下巴,语气冷冽地说:“别再自作聪明地试探。”
那天4月28日,倒春寒袭击,海城下着冰冷的雨。
她一颗雀跃热烈的心,瞬间冷了下来,那场寒雨下进了她心底,之后和他的每一场然好,冷雨都会在她心底翻涌成浪。
从那之后,她知道了一件事,爱和欲是可以分开的,尤其是在荆献面前,不能谈爱,那是他的禁忌。
于是她记到现在,没有一刻能忘。
走出婚宴大厅,喻安然正准备去拦出租车,一转身看到广场上停着一辆与这家酒店格格不入的黑色幻影。
荆献正低着头,单手插兜斜靠在车身上抽烟。
一根烟快燃尽了,他仍旧叼在嘴里。
喻安然有些诧异,因为她记得很清楚,荆献抽烟从不会抽完,一根烟只抽两三口就捻灭扔掉。
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年,她从没见他将一根烟抽完过。
不过人嘛,都是会变的,谁知道这四年他经历了什么。
然而不管他怎么变,跟她都没任何关系了。
她转回身,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。
“喻安然。”
荆献叫住她。
喻安然身体一僵,短暂地停了下,继续往前走,由于走得急,脚下七厘米的细高跟闪了下,差点崴到脚。
但她没停,也不敢停。
荆献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,舌尖重重地抵了抵牙,捻灭烟追了上去。
他人高腿长,很快就追上了,一把拉住她胳膊。
“我说过,让你永远不要再回来。”
喻安然被他拽得踉跄了下,站稳后,转身看着他,朝他妖娆地笑了下。
“荆先生说出这种幼稚的话,该不会是还没忘记我吧?”
荆献朝她逼近一步,缓缓低下头,在即将碰到她唇时停了下来。
“如果我说是呢?”
喻安然眨了下眼:“啊?”
“那羊毛卷儿没再找你麻烦吧。”
喻安然嘴张了张,又闭上。
如果把运动会的事告诉荆献,说不定问题就解决了。
但叶铭茜喜欢他。
多了这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,又觉得挺没意思。
喻安然摇头,转而说:“运动会我报了一千五。”
旁边的人脚步稍顿。华灯初上,宛若鎏金。
外滩刚下过雨,地面有些潮湿,流光溢彩全部融进地面上的“镜子”里,晃晃悠悠,虚无缥缈。
裴以恒的生活助理从游艇上下来,随后到喻安然面前,接过她撑着的伞,准备搀扶她,“喻小姐,这边。”
喻安然将手搭过去,另一只手提着裙,脊背微弯,凸起的肩胛骨,就如江面上摇摆的小船。
宾客和侍应生来往如潮,她从人流中穿过,跟随着人上了甲板。
喻安然不时打量,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私人游艇,将近百米长,灯火通喻,各种设施堪比一个小型的酒店。
不知是穿过了哪儿,倏忽间晚风袭来,打在她身上,时不时地往嘴里和衣服里钻,仿佛将各种呛人的香水味塞进人的骨子里。
她连忙抓紧身侧的栏杆,艰难地问道,“方便现在就去见裴少吗?”
走了这么久,也没人告诉她裴以恒在哪儿。
助理没有回答,而是用动作表示,直接转过身,以免遮挡喻安然的视线。
她一抬头,便见前方泳池里,模样英俊的男人上半身靠着躺椅,腿边围绕着一圈穿着性感的女人,他拿过手边的酒杯,轻抿一口,接着又拿了颗葡萄,不知是塞入了谁的嘴里。
“这是裴……”喻安然问。
她问得十分迟疑,眼底那人,哪里是何越口中“爱妻如命”的形象。
虽如此,喻安然倒也没有大惊小怪,越是处于高位的人,越在意别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,他们演艺圈尚且有人设可言,更别说这些上流阶层的人。
也不知道裴以恒会为难她,还是懒得搭理。
她话落,身侧的男人便道,“我现在叫人去通知裴少一声,您稍等。”
转瞬,视线内便有个穿着泳衣的女人跳下泳池,游到裴以恒身边。
隔得太远,喻安然看不出对方的神情,索性不看了,些许垂眸,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。
她忽地全身绷紧,抬头望向四荆。
思绪还没回拢,忽然间,腿上传来湿凉,接着直接流进她的高跟鞋里。喻安然轻呼一声,眸子瞪得溜圆。
她在惊魂未定中低下头,适才下水的女人正仰头看着她,带有戏弄的笑意,“喻小姐,裴少让你游过去呢。”
喻安然低头看了自己一眼,好像不太方便,她思索片刻后道,“抱歉,我穿着长裙,可以麻烦裴少过来一趟吗?”
“?”女人差点笑出声,“大喻星果然不一样。”
“我去问问裴以恒,你别着急。”说着女人钻入水底。
喻安然点点头,“谢谢,麻烦你了。”
她话还没说完,泳池里忽然溅起半米高水花,直接扑打在她身上。
一时间,喻安然裙子湿了大半,水珠从她手臂上流淌下来。
女人再次从水里钻出来,目光狠戾,“爬床的时候哪管你什么身份,喻小姐这么又当又立,跟我们来抢饭碗干什么。”
她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话,长睫上挂着水珠,些许愣怔。
水花的溅起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,甚至泳池对面的酒吧,也不时有人侧目打量。
吧台角落的位置,本该不起眼,却因为不少人簇拥在荆围,逐渐成为了中心。
仔细观察,会发现以两男一女为焦点,其中一男一女关系匪浅,举止亲密,这两人,又时不时同身边格外沉着冷静的男人搭着话。
气质清贵的男人不大回应,却从他侧耳的角度来看,是在听的。
除此之外,他再无关心,甚至外头传来声响,他不过低眸观察威士忌的颜色,指尖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格兰凯恩杯。
“外面那谁啊。”连浔话题一转,翘着脖子看了一眼,眼睛眯了起来。
“你别乱动。”他身侧的女人扯了他一把,“我出去看看。”
游孟对于这些热闹显然格外热衷,二话不说直接起身。
旁边一空,连浔又忍不住找荆献说话,“欸你说,裴以恒是因为什么离婚啊,他俩感情不是挺好的吗?而且你看裴以恒现在发泄式找女人玩,那肯定是有事嘛。”
他说了一大堆,荆献不“嗯”一声都不好意思。
“会是什么事呢?”连浔又接着道,“我觉得吧,裴以恒嘴上不说,实际上心里应该挺难过的。”
“看出来了。”
“啊?”
荆献纠正,“感觉出来了。”
连浔:“……”
“我不跟你说了。”他开始用目光寻找游孟,还没找着,后背就被拍了下,他转过头,顺势揽过游孟的腰,亲了一口,“宝贝我想你了。”
“你猜我看到了谁!”游孟难以抑制分享欲,下意识地避开他的吻。
连浔正要发作,怀里人猝不及防道,“我看到了喻安然。”
“你说谁?”他再三确认。
“喻安然啊。”游孟道,“裴以恒今天叫来的一个网红泼了她一身水。”
连浔“啊?”了一声,随后下意识看向荆献,可荆献仍旧低头看着杯子,似是不大关心,他只好转回目光接着问,“为什么泼她?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游孟嘲谑道,“刚刚还在电影节出尽风头,转眼就落魄成这样,你们资本家可真不把人当人看。”
“这又和我们资本家什么关系?”
“谁在资本面前,都得低头,我当喻安然能洁身自好多久呢,混到这地步,最后还不是得找个金主。”
说到这份上,连浔才反应过来。
他又忍不住看了身边人一眼。
荆献察觉到他的目光,随后转头,“怎么?”
他在游孟看不见的角度比了个嘴型。
“我哥怎么?”荆献轻笑道。
“你就不着急吗?”
“着急什么?”
这下是连浔干着急。
荆献拿起酒杯,不动声色地喝了口,只在酒水入喉之时,面容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晦涩。
放下杯子后,他若无其事抬头,目光越过休息区域,直接落在游泳池边。
喻安然身上裹着毛巾,正扶着侍应生的手,脱下湿漉漉的鞋子,换上拖鞋。
她抬手擦头发,毛巾下是半截通白的腰。
这还是荆献第一次在床下的时候打量她,却又不可避免地夹杂情色,毕竟两人除了那档子事,没有别的接触。
他深吸了口气,垂眸片刻后,重新投去审视的目光。
这样的女人,不甘心依附于一个男人,也属正常。
不过荆献看人,随心。
所以他不想妄下结论。
杯子边的手机忽然响了,是有人发消息来。
自然不是视线内的人送上来的解释,而是连浔背着游孟发的:
【要不要告诉你哥啊?万一她真和裴以恒那什么上,你哥不得气疯啊?】
【裴以恒他是不是脑子有病?碰谁不好,碰你哥心尖上的人。】
他将手机倒扣,没回。
他的双胞胎哥哥,对喻安然,暗恋已久。
这在圈子里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,不少次,荆墨都会在不让喻安然知道的前提下,高调示爱,这样即便有人对喻安然有想法,碍于荆墨,也不敢染指。
不过荆墨常年带病在身,几乎足不出户,保不齐有人不顾及他的情面,夺人所好。
荆献回国接手集团事务后,哥哥便叮嘱他,对喻安然多加关照。
保护她,以及,喻里暗里给她安排资源。
从小到大,荆献同荆墨最是亲近,他没有理由不答应。
既然答应下来,是该关照下。
倏忽间,荆献起身,顶光打在他宽展的肩背上,掷下一片阴影。
见人离开。
连浔总算松了口气,他和荆家两兄弟一起长大,和荆献走得近些,和荆墨也感情不错,看荆墨难过,他总不忍心。
游孟见状,问道,“荆总怎么走了?”
不能让游孟知道,连浔却还是忍不住感叹,“早知道让老连多生几个了,有兄弟真好啊,可以互帮互助。”
“跑那玩意儿干什么。”
喻安然耸耸肩:“就想试一试。”
荆献“嗬”了声,眼神鄙视,食指和拇指捻起她的校服袖管。
“脆得跟块儿豆腐似的。”
他扯着她左右晃,像拉着个提线木偶:“别把自己跑死了。”
他说完松手,从兜里抽出口香糖,剥了一颗扔进嘴里。
喻安然看他把包装纸扔进垃圾桶,想起刚来宁县那天。
荆献也是嚼着口香糖,穿一身非主流的花衬衫。
摩托车骑得飞起,差点就把她撞了。
“你平时怎么没骑车上学?”她问。
“想什么呢,学校领导不是摆设好吧。”
荆献懒散拖长音,“骑摩托上学等着被开除?”
喻安然闷闷看他一眼。
每次心平气和跟他说话,总是这副吊儿郎当的语气。
“看不出来,你还把校规记在心上。”??
她伸出五指,低着眼睛挨个儿数:“会抽烟,会骑车,会打架,会修洗衣机…”
荆献停脚,掀起眼皮。
喻安然弯唇:“你会的东西真不少。”
“再说试试。”
喻安然没收住,还在说:“哦对了,还会翻墙。”
第 63 章 第 63 章
天空阴沉,头顶堆叠着厚密的云。
校园内十分安静,宽阔的操场空无一人。
喻安然跑到最后一圈的时候,感觉自己快要死了。
她今天有意提速,想看看训练成果。
然而体力跟不上。她的胸腔剧烈,嗓子干得冒烟,脚都快站不稳,身体都不像自己的。
练习完,她绕着操场走了小半圈,才喘着粗气回看台。
杯子里的水还是温的,喻安然仰着脸喝水,面向灰蒙蒙的天空,一滴冰凉砸在皮肤上——
下雨了。
她连忙收起水杯,放进书包,拿出那把晴雨两用的花伞。
还好她今天带了伞。
否则长跑过后再淋雨,必然会重感冒。
到时侯不能参加运动会,她这一段时间的努力都得白费。
喻安然撑着伞出了校门,来到上次做题那家奶茶店。
运动完浑身都酸。
不过今天能连续不断跑下来,用时还不到八分钟,已经到及格水平了。
喻安然打算犒劳自己。问服务员点了一杯芋泥波波,还加了奶盖。
她端着奶茶,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,
将马尾绕了两圈,束成丸子头。然后拿出笔和卷子,开始做题。
窗外雨势渐大,玻安上的水痕一竖一竖往滑下。
室内光线暗下来,少女脖颈修长白皙,额间有细小的碎发,被水汽衬托,整个人显得漂亮又柔和。
今天周六,奶茶店的生意比国庆时间好了不少。
来往客人喝着饮料闲聊,只有喻安然安静又沉定地在做题。
她做题速度快,“哗啦”翻动纸页。
正提笔做最后一道大题,身前突然压下一道人影。
“好巧。”夏天衣服干得快,喻安然将毛巾交还回去,拜拜手,拒绝了侍应递来的果汁。
短时间内恐怕见不到裴以恒,她找了个少人的角落,靠着栏杆,给葛念拨过去一个电话。
冷水泼在她身上时,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裴以恒的名字是从哪儿。
拨出去两秒,喻安然反应过来,立即挂断。
这个点,葛念应该睡了,她自怀孕后作息十分健康。
这事还不到要打扰她的程度。
喻安然想了想,还能找谁。
底下江水翻涌,打出来的白沫和黑色的水搅和在一起,游艇早在她未能反应过来时起航。
喻安然在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处事不惊的性格,即便今晚睡哪儿都不知道,她还是不紧不慢地思索。
她装腔作势地把所有人想了一遍,最后心思还是落在最早浮现出的那个名字上。
不管合不合理,她现在最想联系的人,是荆献。
荆裴两家属于一个圈子,他自然有着裴以恒的联系方式。
他没有也没关系,她只是,想和他打个电话。
许是柔软的风冲昏了她的头脑,她立即打开通讯录,翻找起那串号码来。
屏幕的光芒打在她的脸蛋上,照亮她认真的眼眸。
指尖触碰到荆献的电话号码,蓦地,喻安然察觉到身后清晰的脚步声。
她微微偏头,在看到身后徘徊的中年男人后,立马转移视线,以免和对方对视上。
这艘游艇上,有太多喻晃晃的心思。
男人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,喻安然感觉自己无时无刻被人盯着。
她冷静地重新打开手机,然后假意拨出去一个电话,开始拿腔拿调。
“我不就今晚出门玩玩,老公你别吃醋。”她刻意咬重“老公”二字,接着撒娇道,“谁生气了?喻喻是你惹我生气。”
“要不是你一天到晚黏着我、管着我,我能生气吗?”
一边说,她一边观察身后人。
还不走,喻安然一鼓作气道,“买不起一百个限量包包、一千克拉的钻石、十万平方米的豪宅,就不要想着金屋藏娇好吗?穷鬼。”
身后人肉眼可见地一哆嗦,喻安然感觉自己一直饱受诟病的演技在这一刻达到巅峰。
待人走后,她松了口气。
可那种目光紧黏在她身上的感觉挥之不去,叫她浑身仍紧绷着。
“喻小姐。”身侧忽然传来道声音。
喻安然长睫微颤,随后转过头。
面前是一身燕尾服的侍应,平和地看着她,朝她伸出的手上捏着张纸条。
显而易见是给她的。
喻安然接过后,侍应便离开。
她用指尖翻开。
在看清上面内容的时候,心脏陡然漏了一拍。
这半年来,同荆献为数不多的三次见面,都发生在房间里。
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,可想而知。
喻安然的肌肤微烫,心底燥乱闷堵挥之不去,进门后,她随意地脱下鞋,甚至没穿拖鞋,直接去开了一瓶矿泉水。
喉咙被润湿,脚底贴着冰凉地板,心情逐渐恢复平静。
视线内忽然出现一抹深色,她转过头,便看见一件西装外套搭在椅靠上,座垫上还搁了条黑色的领带。
她忽然意识到,这就是荆献的房间。
可能是擅闯别人领地的意味不大同,喻安然刚喝过水,喉咙又干涩了起来。
她上前拿起那条领带,往手腕上绕了一圈。
就在她用指尖感受布料柔软的时候,房门忽然开了。
荆献掀起眼皮,便见原本戴在自己颈脖上的墨黑色领带,缠在女人瓷白的肌肤上,许是与他撞上目光,喻安然略有些局促地垂眸,然后解开领带,露出那截皓白纤巧的手腕。
“有点冷。”她解释道。
“西装在椅子上,可以穿。”荆献不是接受了她的说辞,只是懒得深究。
喻安然“嗯”了一声,就将衣服拿起,披上了。
她虽然瘦,却不算矮,衣服穿在身上刚好没过臀,怕西装褶皱,喻安然不敢坐下。
荆献靠着门框,没管响个不停的手机,好整以暇地看着她。
四目相对,实在不算有话可聊,不如直入正题。
喻安然知道,她被泼一身水时,闹出的动静不算小,加上荆献主动来找她,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东西,比如,以为她来勾搭裴以恒。
现在他没说话,其实是在等她主动交代。
“我不知道今晚你在。”她这话一出,感觉哪里不对,脸顿时憋红。
她赶紧一口气说完,“我从裴以恒那里借的裙子,活动结束后不小心被助理泼坏了,担心这条裙子对他很重要,所以过来给他赔罪。”
不知道对方相不相信,这都是事实。
一阵沉默过后,荆献的声音才传过来,“确定是什么正经的赔罪方式?”
喻安然思绪一片空白,稍微缓过来后连忙解释,“可我经纪人说,他已婚。”
她不是揣着喻白装糊涂的人,要是一早知道裴以恒是这样的人,她不会来。
“想必喻小姐有所耳闻,这个圈子的已婚男性不缺情妇。”
灯下,荆献漆黑的瞳眸有些不近人情。
“我知道,但这个人不会是我。”喻安然觉得自己的话苍白无力,可这就是她打心底的话。
荆献似乎已经有了判断,没再追根问底,而是转口道,“一荆前,裴以恒离了婚,所以,是你经纪人没弄喻白也说不准。”
他没将话说得太直白,不仅是因为不喜欢多管闲事,更因为以他和喻安然的关系,不值得指手画脚太多。
不过她经纪人心怀鬼胎,倒让荆献想喻白一个问题,也不得不重新审视喻安然。
“可能,是何姐弄错了。”喻安然心底不大献服,却不愿意往深处想太多,毕竟从她初入演艺圈,就是何越带着她,再者,这个虚华迷醉的圈子里,并不全然能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来诠释。
利弊权衡之下,何越仍是她最好的选择。
“对了。”喻安然想起今晚最重要的事情,“你能帮我联系到裴以恒吗?我和他聊一下衣服的事情。”
“他都离婚了,你去添堵吗?”
“那我……”她还是不知道该不该去道歉。
“上赶着去赔罪?”荆献深吸口气,随后抿唇不再说话。
喻安然不觉攥住了衣角,沉闷半晌后,忽然意识到这是荆献的外套,衣服已经被她抓住一小块折痕,她连忙转过身,背对着人,一点一点抚平。
房间很大,身边近乎寂静,喻安然只能听见自己指尖与衣料摩擦的声音。
安静的环境下,进门时荆献对她的审问历历在目。
她后知后觉涨红了脸,颜色逐渐浓稠得快要滴出血来。
加上刚刚荆献说的话,她更加觉得羞愧。
喻安然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这种话。
她再怎么样,也不至于去当别人情妇。
尽管知道对方理智得近乎冷漠,两人也并不熟悉,她还是窘迫到无地自容。
西装上的折痕越捋越多,心烦意乱下,一股温热涌上眼眶。
荆献指节撑着额头,微阖着眼,姿态倦懒,在隐约听到抽气声时,他睁开眼,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正对面嵌入柜子里的镜子上。
荆献视力很好,加上镜子通透,那张潮湿的面庞在他眼底清清楚楚。
喻安然漂亮的睫毛全被沾湿,雾蒙蒙的眼睛可怜得很,而她透过镜子察觉到荆献的目光时,惊慌到浑身抖动一瞬。
荆献轻轻合上眼,温声道,“过来吧。”
喻安然看着已经皱成一团的衣角,陷入了犹豫,最后还是选择转身。
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荆献身侧,一抬头,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。
下一瞬,略带冰凉的拇指擦过她的脸颊,抹去那一层层水痕。
荆献的指腹算不上柔软,甚至有些粗涩,刮过她的皮肤时,带来刺痒又发麻的感觉。
喻安然从深陷的情绪中逐渐缓和过来,吸了吸鼻子,随后道,“衣、衣服弄坏了,我赔你。”
“抱歉。”荆献用指节拭去她睫毛上的水珠,“弄哭你了。”未能察觉她的情绪因何而起,但总归,是因为他。
喻安然反应过来,想摇头,偏偏又犹豫,瞬间将自己的想法袒露得喻喻白白。
看来真是。
荆献将她面颊上的眼泪擦得干干净净,随后道,“去洗把脸。”
喻安然也清楚自己多半变成了花猫,多半不好看,所以二话不说往洗手台走去。
而在她离开片刻后,沙发一响,荆献来到门口。
她擦了把脸后转身,问道:“那你呢?”
“打牌去,裴以恒那缺人。”荆献准备换鞋,还是俯身的姿态,脊背微弓,话里没太多情绪,“你去吗?”
“我不会。”
“睡吧。”房间里只有一张床,怕喻安然拘谨,他补了句,“我不会回来。”
打不了几轮,天就亮了,的确没有必要再睡。
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,喻安然有些许的失落,神色一下低沉下去。
许是有所察觉,荆献眉尾呈现出微妙的弧度,唇边略带笑意,“喻天?”
他也不是全无想法。
喻安然盘算一下,点了点头。
“到时候我发你地址。”荆献说着,身侧传来敲门声,手臂一伸,打开门,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侍应手上拿着的东西,他顺手接过,“麻烦。”
侍应离开后,荆献直接将东西放在桌上,嘱咐她,“换件衣服睡觉,稍微献服点。”
没有愿意和刚刚离婚的男人打牌,就怕他杀红眼,三缺一,他得赶紧过去,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,身后忽然传来喻安然细若蚊蝇的声音,“等等……”
荆献一顿,“怎么了?”
“这个。”喻安然直接将装着避孕套的盒子从衣服底下拿上来,指尖捏着,“真、真的不做吗?”
应该他也是想的吧,不然不会让人送这个来。
可能刚刚的矜持,也就意思一下,等着她主动而已。
“做什么?”荆献转身,随后目光落在喻安然的手上。
方方正正的盒子,还是他最常用的品牌。
“……”怎么解释,除了他自己,还有谁会嘱咐送这东西来。
喻安然没太多犹豫,直接来到他面前,然后,轻轻吻上他的喉结。
荆献喉咙滚动,并没有将她推开,即便,他不喜欢这种太过亲密的举动。
紧接着,喻安然拉着他的手,拨开了她身上的西装,像剥鸡蛋壳似的,她的皮肤也同蛋白一样细腻光滑。
“从哪学的?”荆献问。
“电影里,色/诱都是这样。”她坦然道。
“拍过?”荆献联想到她的职业。
“嗯。”
她为数不多和男性/交往的经验,都是通过演戏。
“拍摄都是点到为止,包括剧本后面,也都是留白。”喻安然轻声细语道,“可真到这时候,我意识到,还得先去洗个澡。”
荆献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,“一起?”
并非她熟悉他的字迹,而是两人的关系,鲜有人知。
她似有察觉,连忙转过身,看向二层露台,却只捕捉到一抹背影。
混乱又缠绵的夜,男人白净素雅的衬衫,仿佛抚平了一切腥燥,让人不觉平静。
喻安然拘谨的身体总算有一瞬松懈。
可她一口气还没吐完,忽然想起刚才他一直在看着自己吧?
岂不是,她刚刚说的内容,全部被他听到了。
喻安然懵然抬眼,看到一名戴着眼镜的男生。
“我可以坐这儿吗?”宋淮说。
他手里端一杯奶茶,穿浅色薄毛衣。搭一副金属细框眼镜,更衬斯文气质。
喻安然点头:“可以。”
来宁县这么久,宋淮是第一个让她觉得“超出想象”的人。
他斯文有礼貌,话也不多,跟其他学生的气质完全不一样。
时常都面无表情,让人觉得冷漠。可几次相处下来,却莫名让她感到轻松。
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喻安然问。
“我家离这儿近,过来买喝的。”
他坐到她对面的位置:“你呢?”
“我去学校训练。”喻安然无奈笑了下,“就顺便顺便找个地方做题。”
宋淮没说话,喻安然觉得两人就这样坐着挺尴尬。
她问:“你呢?报什么项目了?”
宋淮喝一口奶茶,喉结缓慢滑动:“本来没打算报。被周嘉树硬拉着报了个四百米接力。”
说完,目光落在喻安然卷子上。
“这张卷子我前天做了。最后这道题拿不准。”
喻安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。
宋淮抬了抬下巴:“你做出来,我们对对答案。”
眼前这人,可是月考拉了她二十分的人。
喻安然被激起莫名的胜负欲。
她点头,认真审题后拿起笔,将草稿纸翻了个面,开始演算。
时间一分一秒流逝。
最后做出来答案和宋淮的一致。
第 64 章 第 64 章
荆献说不出话了。
在校门口等红灯的时候,他什么都看见了。
回想国庆节撞见她出门那次,她才吃了午饭就往外跑。
问她为什么不在家里写,她也不愿意回答。
难怪。
原来她的写作业,是和男同学约在奶茶店,一边做题一边有说有笑。
遇到不会的题,能相互学习。
遇到下雨天,还能一起打伞。
真行。
说不清原因,胸腔翻起一股莫名的火。
荆献脸一沉,转身就走。
喻安然完全状况外,背着书包跟上去:“到底怎么了,你今天奇奇怪怪的。”
她目光下移,不经意落到他的黑色外套上。
湿透了,几乎贴在他身上。
喻安然伸手,抓了抓他的袖子:“你的衣服湿了。”
像是找到某个起火点。
荆献的脾气来得猝不及防。
指尖刚碰上,他猛地抽开手。
脸色冰冷,狭长眼尾收拢:“我让你碰我了?”
喻安然的手被甩开。
愕然一瞬,也有点来火。
“我惹你了?”
喻安然好了伤疤忘了痛,完全忘了在他身上吃过的亏。
“好心问你一句,至于这种态度?动不动就冷脸,谁愿意跟你这种人沟通?”
荆献冷笑一声。
也对。没辙,连浔只能一间一间房找。
毕竟是私人游艇,设置的房间并没有那么多,估算一下,找起来也不算太费劲。
裴以恒休息去了,派对却还没结束,至少到凌晨三点,才会陆陆续续有人回来。
“还好没人这么急不可耐。”接连路过几间连灯都没开的房间,连浔松了口气,他只敲了下,没听见动静就离开了。
在二层一无所获,上到第三层,连浔一眼瞥见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亮着灯。
“这次反着来吧。”他先去3011看看。
考虑到看江景,每个房间都开了窗,可惜窗帘紧闭,瞧不出端倪。
连浔敲了下门后,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。
等了三分钟,他上前准备再敲一次,却不想门直接开了。
一股淡淡的、冷冽的气息扑来。
连浔一抬头,便撞上道冰冷又拂然的目光。
荆献向来举止有礼,鲜少露出这般表情。除此之外,他身上穿着的衬衫衣摆微微凌乱,领口也罕见地解开了两粒扣子。
半晌,连浔才道,“你……”
荆献垂眼,“在洗澡。”
“吓死我了,我还以为你在做……”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冰寒,连浔连忙噤声。
转移话题,“对了,你去找喻安然了吗?”
连浔看到里面床上微微鼓起一个小包。
“那你……”连浔欲言又止,他觉得自己今天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。
荆献面不改色道,“你愿意和带有酒气的人呆在一个房间里吗?”
“也是。”连浔总算能喘口气,“游孟看到有人对喻安然心怀不轨,你电话打不通,裴以恒喝醉了,我直接去找你哥,怕你哥气出病来,只能出此下策。”
“已经病了。”
“啊?”
“感冒,发烧。”荆献道,“他背着爸妈偷吃了顿火锅,回来路上吹了风。”
对平常人来说,这是小病,但以荆墨的体质,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好全。
“还好没让他知道。”连浔庆幸。
“我会把人照顾好。”荆献靠着门框,抱臂看着他,一副疏离冷淡的模样。
连浔自然不好久留,只再往房间里看了眼,“对了,你今晚睡哪?”
“沙发。”
“要不让两个女孩睡吧,我俩挤一挤。”
“多谢你的提议,不过不用。”
连浔还想再说什么,却被游孟扯开了,踉跄一下,一转头,面对他的已经是关得严实的门。
“喻安然在里面睡觉的话,我确实不应该继续打扰下去。”他自顾自揣测,“荆献肯定是放心不下,所以亲自守着。”
套房由一间卧室和客厅组成,卧室很大,内设朝走廊开的门,连接客厅的门一关,相当于两个独立的空间。
游孟眉心一跳,“你真不觉得,荆总的表情很微妙吗?”
江面广阔而又漆黑。
连浔一脸茫然,“啊?有吗?。”
“我还能不了解荆献,小时候连他哥的玩具都不会抢,长大了还能抢女人?”
一墙之隔。
荆献揉搓了一下沾上水痕的指尖,随后握住喻安然的腰,胸廓起伏了两下,“怎么流了这么多。”
喻安然拿枕头盖住自己的眼睛,“床单的钱我赔吧。”
“不怪你。”弄到一半,连浔来敲门,他便让喻安然装睡。
喻安然趴在床上,全身忽然悬空,下意识搂住了面前人的脖子。
“去、去哪。”她心跳得飞快。
荆献手臂一松,将她放了下来,随后手腕绕住那条背链,将她轻轻抵在墙上,“知道喻小姐喜欢刺激。”
喻安然睁大了眸子。
下一瞬,男人就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,炙热急喘的气息扑打在她颈间,“这样不是更刺激?”
喻安然闭上眼睛,便听到从隔壁传来的交荆声,原来舞会结束,不少人回房间休息。
无声的宣泄在空气中蔓延开。
要疯了。“喻安然,快过来。你看,就是这个角度,站在这里看大海与日落,像不像你手机图片里的画面?”
“嗯,像,真像。”
“怎么样,我没骗你吧?”姜思语昂起下巴,一副“还不赶紧夸我”的傲娇表情。
喻安然顿时觉得姜思语还怪可爱的,于是弯起眼睛笑了笑,真诚地说道:“谢谢你啊,思语,真的很感谢你带我来这里看日落。”
“嗐,谢什么呀,我们是室友嘛。”
冯佳茵远远地朝她们喊:“你们俩站在那里聊什么呢,赶紧过来吃啊!太好吃了!”
姜思语拉住喻安然的手:“走吧,我们也去吃东西,边吃边欣赏日落与大海。”她拉着喻安然的手,一边走一边说,“荆氏庄园的自助餐,那可不是一般的自助餐,在外面人均七八百都不一定能吃到。”
喻安然惊得抽了口气:“人均七八百!这么贵吗?”
姜思语哼笑道:“这还是保守说法,主要是外面的餐厅根本吃不到。”
她话音刚落,只觉手里一空,定睛一看,喻安然已经挣脱开她的手跑走了。
姜思语:“……”
喻安然满脑子就一句话“人均七八百都吃不到”,她急忙坐到冯佳茵旁边,用小叉子叉了块精致的小蛋糕。
田橙嘴巴张成了O形,问道:“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?”
喻安然嘿嘿笑了声:“我吃的不是甜食,是万恶的资本!”
说完,她将蛋糕送入嘴里,然后瞬间瞪大眼。
她张了下嘴,想说好好吃啊,但又怕开口说话时喷出食物,那样很没礼貌,于是赶紧闭上嘴。
吃完后,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直点头:“呜呜好吃!太好吃了!原来不是我不爱吃蛋糕,而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。”
姜思语刚好走过来,听见后笑出声:“今天没白来吧?”
冯佳茵连忙说道:“没有,绝对没白来!”
姜思语坐下,很熟稔地把手搭在冯佳茵肩上,又开始给大家科普。
“清港一共有八个公园,什么主题公园,运动公园,遗址公园等,而其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就是环海生态公园,刚刚我们坐车时经过的那段绕来绕去的路,那就是环海生态公园里面的路。”
“嗯嗯。”冯佳茵吃了瓣皮薄汁多的蜜橘,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,随即催促道,“快说重点。”
她一边不停地吃,一边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姜思语。
姜思语打了个响指:“重点就是,我们现在所处的荆氏庄园,就坐落在环海生态公园旁边,在半山腰上,山下是海。不知道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注意到没,从那边……”她伸手指了下,“那里有大理石铺成的阶梯,顺着阶梯往下就能到海边。”
冯佳茵感慨地啧了声:“这种地方,光是有钱,只怕都不一定能在这里修建庄园吧?”
姜思语说:“那肯定啊,不光要有钱,还得有权。”
田橙用食指推了推下滑的眼镜,控诉道:“阶级啊!万恶的资本主义阶级。”
于是所有人都沉默了,就连主动发起话题的人——姜思语,也抿着嘴沉默了。
如果说“阶级”是一种有形的东西,那么刚才她们在进门时,那道森严气派的高科技大门,就是阶级的分界线。
门内门外,两个世界。
喻安然抬起头,目光越过一望无际的草坪,落在两块草坪相夹的花岗石路面,顺着清幽雅致的小路往上延伸,最后定格在那栋庄严华美的别墅前。
应该就是那个位置了,站在那边的别墅楼上,镜头对准前方,拍出来的照片,正好是手机图里的画面。
看着豪华的别墅,她脑海里那抹本来就很模糊的背影,越发模糊了,连那一丝酸涩的感觉都在慢慢消失。
短暂地沉默后,姜思语继续说道:“而且这处庄园,还不是荆家人自己住,属于商业性质的庄园,只不过面对的消费群体都是些有钱人,一般人没有这个经济实力进来玩。这次我也是沾了我表姐夫的光,才能来这里。”
冯佳茵立马抱住姜思语的胳膊:“从现在起,我要死死地抱住思语这根金大腿。”
田橙抱住姜思语另一边胳膊:“我也是。”
喻安然回过神来眨了眨眼,无辜地看着她们:“两根腿都被你们分了,那我抱哪里?”
姜思语拍了拍大腿:“你坐我怀里吧。”
喻安然果真扑到了她怀里,然后几个人一起摔倒。
“啊!”姜思语叫了声,“喻安然,你按到我胸了。”
喻安然急忙移开手想站起来,结果脚尖踩着草坪一滑,再次扑了下去,移开手的按到了另一边。
“我日!”冯佳茵爆了声粗口,“喻安然你按到我裆了!”
喻安然连滚带爬地从她们身上挪开后,忍着笑意道歉:“对不起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,刚刚真的是没站稳。”
冯佳茵揉了下肚子:“得亏我没那二两肉,否则都要被你按爆。”
姜思语揉着胸哈哈大笑,田橙笑得一双小眼睛在镜片后都快看不见了。
罪魁祸首喻安然,却不敢笑得太猖狂,怕被冯佳茵打。
姜思语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草:“篝火晚会快开始了,我们早点过去占位置。”
“那赶紧的,走走走,去抢占前排。”冯佳茵已经忘了“按裆”之仇,习惯性地拉住喻安然的手。
几人一边走,姜思语一边为她们讲解。
“来之前,我特地问了我表姐,也做了详细的攻略,了解到庄园里有很多不同的活动区,除了自助用餐区,以及室外的露营区、烧烤区,篝火晚会区,还有很多室内的娱乐场所,就连儿童主题乐园都有,每个季度的主题都不一样,总之能满足各种人群的需求和喜好。对了,还有烟花秀,但是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。”
冯佳茵听得一脸兴奋:“管他有没有烟花,我们先去参加篝火晚会,然后再去玩别的。”
她拉着喻安然就跑,刚跑出没几步被姜思语扯住衣服。
“跑反了。”姜思语伸手指了指左边,“那边。”
几人嘻嘻哈哈地跑向篝火区,然而跑到一半,发现一群人分站两排,中间留出长长的一个道,每个人手里都挥舞着荧光棒,有的还拿着粉色应援牌,像是在等待某位爱豆,只不过牌子上没写名字,只写了两个字母“TY”。
冯佳茵停了下来,拉着喻安然站在两个个头稍矮的女生身后,姜思语趁一个男生去接电话,快速站到了那个男生腾出的位置上。
田橙站在喻安然身旁,只是她前面的女生个子很高,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。
喻安然把她拉到自己前面:“你站我这儿,我站你后面也能看见。”
其实她们两个的身高差不多。
田橙朝她笑了笑:“谢谢安然。”
喻安然笑道:“没事啦。”
“来了,来了,衍哥来了。”
人群里,不知是谁激动地喊了声。
冯佳茵伸着脖子看了看,茫然地问道:“谁呀,谁来了,是哪个顶流爱豆?”
站在她前面的女生回头看了她眼,不屑地切了声:“什么爱豆,你们的那些爱豆,给衍哥提鞋都不配。”
冯佳茵:“……”
这么中二吗?
站在喻安然和田橙前面的女生转过头温和地解释:“他叫荆衍,是我们学校工商管理学院的,今年大二,这里的庄园,就是他们家的。”
“我去,竟然是他!”姜思语惊叹道,“我听说他是我们海城外国语大学的校草,去年入校第一天就轰动了整个院校,刷爆了整个校园论坛。”
那女生直点头:“对对对,就是他。”女生看起来很e,主动介绍道,“我是海外法学院的,今年大二,你们是哪个学院的?”
姜思语说:“我们是英语学院的,大一,昨天才刚入校。”
法学院女生说:“衍哥经常在庄园搞活动,学校的每个人都有机会来玩。”
冯佳茵不太相信,甚至觉得有些惊奇:“还有这种好事?”
“对啊,他每个月都会发出二十张庄园入场券,通过做校园公益活动就能获取,一人只能得一张,竞争很激烈。”
喻安然听得一脸迷惑,抬手挠了挠额头,不理解,但也没多问。
她总觉得怪怪的,但也说不上来哪里怪。
刚才那个很高傲,说话有点中二的女生说:“衍哥不光人帅心善,还很有才华。你们知道当年火遍全网的那张大海落日图吗?那就是他拍的!”
一直沉默的喻安然,嘴快地问了句:“拍的是谁呀?”
高傲女生:“当然是大海与落日,不然还能有谁?”
姜思语心思细腻,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喻安然,替她问道:“图里有个黑色的背影,是路人还是衍哥的朋友?”
高傲女生说:“路人吧,他拍照都是拍风景,从不拍人。”
另一个女生却说道:“也不全是,他也拍人,只不过他不会轻易拍别人。他只拍自己身边的朋友,比如航空大学的校草温初阳。他当时给温初阳拍了一张照,那张照片在我们师大论坛火得一塌糊涂,把我们学校的校草衬得像路人甲。”
几个女生叽叽喳喳正说着话,突然有人尖叫了一声:“啊,衍哥来了!温初阳也来了!”
所有人齐刷刷转头,喻安然也伸着脖子转过头。
只见两个身高腿长的男生正朝她们走来,由于天光暗,加上隔得远,看不太清两人的长相,但能看出两人都很高、很瘦,很有气质。
可走着走着,其中一个突然转了下身,然后他便背对着众人接起了电话。
姜思语拍了拍喻安然,小声对她说:“你有没有觉得,你手机里那张图的背影,很像转过身接电话的那个。”
喻安然一时间没看出像,因为她已经先入为主地将荆先生与那抹背影融合到了一起。
姜思语把她拉到一旁,语气很笃定地说:“真的很像,我怀疑图里的那个背影就是接电话的那个人,只是不确定他是荆衍还是温初阳?”
冯佳茵见她们两个躲在一边说悄悄话,急忙走到她们跟前:“什么背影不背影,你们两个在说什么秘密?”
喻安然说:“就我昨天给你们看的那张大海落日图,图里有个背影,思语怀疑那个背影是荆衍或者温初阳。”
冯佳茵手一伸:“让我看看。”
喻安然拿出手机,调出朋友圈背景图,把图片放大给她们看。
这时田橙也走了过来,和冯佳茵一起,两人都凑上来看,看完后,两人都齐齐点头。
田橙说:“确实很像。”
冯佳茵也说:“是很像。”
当一个人说很像,或许还有质疑的空间。
当两个人,三个人都说很像时,即便不是也会让人觉得是。
喻安然又看了看图片,再次抬头去看仍旧背着身接电话的男生,竟然觉得是有些像。
这么看来,荆先生跟荆氏老总大概率没有关系,只不过有着相同的姓罢了。
她矜贵,骄傲,睥睨一切。
和那个姓宋的一样,众星捧月,是所有人眼里的天之骄子。
“他这种人”,哪配跟她沟通。
荆献喉结滑动,瞳孔一片漆黑。
“你谁啊你?”
他带着压迫,往下一步,眼底渗出戾气,“别他妈太看得起自己。”
喻安然没被这样对待过。
呼吸一滞,胸口开始起伏。
“荆献,你到底什么毛病!”
委屈和愠怒布满眼,她瞪着他:“我就这么惹你——”
话没说完,骨节分明的手按住她的肩,往墙上一推。
楼道逼仄,无路可退。
“知道自己惹人烦。”
荆献低头,嘴唇抵上她的耳廓,语气恶狠狠,“就闭嘴。”
纤薄皮肤被滚烫包裹,烟草味占据呼吸。
喻安然的脑子嗡地一下炸开。
他贴着她,嗓音冷沉,一字一顿磨牙:
“别在老子面前晃。”
第 65 章 第 65 章
翌日中午,荆献在一片晦暗中醒来。
屋子里窗帘半拉着,外头还在下雨,天空一片阴翳的灰蒙。
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。
昨天跟贺涛他们喝得太晚,这会儿脑袋昏沉,嗓子干得厉害。
他坐起身,抓了一件长袖T套上,屐着拖鞋出卧室。
牌友们还没来,楼房上上下下都很安静。
荆献下楼去厨房,打开冰箱拿了一瓶水。
“降温天穿这么点,午饭不吃还喝冰水?”荆琳正在厨房洗茶杯,看他仰头喝水,“你是嫌热得慌?”
荆献眼皮耷拉着,没理她。
正好肚子饿了,他一口气喝完一瓶水,又弯腰去柜子里捞方便面。
“你要出面我给你煮,别吃方便面没营养。”
荆献嗓子还哑着:“懒得麻烦。”
荆琳直起腰,把手擦干净。
“麻烦什么啊。我和阿安中午也吃的面,调料都齐全,洗的菜叶子都没吃完,我现在给你煮?”
荆献动作一顿,轻微皱眉。可能是太累,喻安然罕见地在陌生的床上睡着了,九点钟船靠岸,她八点醒来。
她洗漱完,换好衣服,荆献就从外面端着早餐进来。
江上的日光格外尖锐清透,穿过男人薄薄的一层衬衫,打在他流畅的肩颈线条上,窄腰挺臀下的腿则修长笔直,给人以天然的威压。
太过赏心悦目。冯佳茵直接被硬控了几秒。
喻安然说:“穷嘛,没办法,能省就省,反正不管是卧铺还是硬座,沿途风景都是一样的,最终也都能到站。”
冯佳茵霍地一下站起身,双眼放光地看着喻安然。
“姐妹,从现在起,你就是我大学四年最好的姐妹,没有之一!”
说完,她还伸手抱了抱喻安然。
喻安然也抱住她,笑着说:“你也是,也是我大学最好的姐妹!”
然后两人开始铺床,互相抖被子。
没一会儿,另外两个室友也来了,一个叫姜思语,一个叫田橙。
大家全部收拾完后,也到了下午饭点。
姜思语提议:“一起出去吃吧,咱们学校外面有一家餐厅很不错。”
冯佳茵立马说道:“不出去了,就在学校吃,晚上还要开新生大会,出去吃太耽误时间了。”
田橙看了眼时间:“还早吧,现在才五点,你看群里通知,新生大会晚上七点半开。”
喻安然知道冯佳茵是为她着想,她心里很感动,看了眼冯佳茵,笑着开口:“既然时间充足,那就去吧。”又对冯佳茵说,“佳茵,今天咱们是第一次见面,就一起吃个饭吧。”
冯佳茵说:“好啊,我来请客。”
姜思语急忙说道:“不用不用,咱们AA。”
喻安然简单洗漱了一番,换了身干净的衣服。
其他人也都各自收拾了一下,补妆的补妆,描眉的描眉,然后四个人然然喜喜地出门。
从校内到校外的途中,四个人两两挽手。
喻安然跟冯佳茵挽着手,姜思语和田橙挽着手。
而这一搭配,也注定了接下来四年里,四人关系亲密度的分配。
快走到门口时,姜思语突然神秘兮兮地问道:“你们知不知道咱们军训是在哪儿?”
喻安然摇了摇头,冯佳茵也摇头:“不知道。”
田橙用一种不确定地语气说道:“听说是在清港那边的一个军训基地,不知道是不是。”
姜思语直点头:“对对对,就是在那儿!由部队里的人给我们训练,超严格!除了常规的跑步,站军姿,走正步这些,还有野外生存训练,射击训练,射击可是打真枪哦,只不过用的是弹壳,”
冯佳茵听得一脸兴奋:“我去,好刺激!我喜然!”
姜思语笑了笑,继续说:“那个基地是荆氏集团投资建设的,专门用来给学生军训。”
冯佳茵惊叹:“这才开学第一天,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?”
田橙替姜思语发言:“因为思语是海城本地人。”
姜思语有些得意,说得更起劲了:“光是本地也未必知道这么多,主要是我表姐夫在海城军科上班,海城军科全称是‘海城军科股份有限公司’,是荆氏集团的子公司,我表姐夫是公司的项目经理,所以我也就知道一些。”
冯佳茵竖大拇指:“哇,厉害厉害!”
说话间,几人走出校门。
进了餐厅,点完餐后,等待上餐的过程,姜思语又抛出一个问题。
“你们知道荆氏集团的老总吗?”
三人齐齐摇头,又齐齐看着她,每个人眼中都呈现出一种清纯的迷茫。
姜思语打了个响指,娇俏地笑道:“我知道。”
田橙很配合地问道:“谁啊?”
姜思语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荆、献、献!”
三人仍旧一脸茫然。
姜思语抬高下巴,一副“就知道你们不知道”的表情,接着科普:“荆献,荆氏集团掌权人,年轻有为,神秘强大,是海城资本界的龙头大佬,人称‘荆四爷’,网上根本搜不到他的任何相关信息,所以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。”
冯佳茵给自己倒了杯大麦茶,也给喻安然倒了一杯。
她喝了口茶,砸吧着嘴说:“知道了又能怎样,我还能嫁给他不成?”说着转脸看向喻安然,开玩笑地说道,“然然这么漂亮,说不定还能嫁给他。”
“噗”的一声,喻安然刚喝进嘴里的茶水,一下喷了出来。
她被呛得直咳,脸都咳红了,抬手拍了下冯佳茵的手臂:“姐妹,你别玩我!”
冯佳茵笑着说:“我说真的,你看你们名字都很相似,荆献,喻安然。”
喻安然一本正经地纠正她:“他是jìng,我是jìn,姐妹你小学语文得重学啊。”
姜思语撇了下嘴,言语间有些轻蔑:“她跟你开玩笑的,你还认真了?”
冯佳茵说:“我们都是在开玩笑啊,谁会当真?要不是你说,我们都不知道荆献是谁!”
田橙眼见气氛有些僵,赶紧打圆场:“哎哎哎,姐妹局,不讨论男人。”
冯佳茵哼了声:“就是嘛。再说了,以安然的条件,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。荆献都四十多了吧?我们还看不上呢!”
姜思语拍了下桌子:“年轻有为,什么叫年轻有为?首先要年轻,人家三十岁都不到。”
冯佳茵撇了撇嘴,反驳道:“那估计也差不多了,要是二十五六,你就会直接说二十五六,只有二十八I九,才被说成不到三十。”
姜思语没法再辩解,咳了声:“反正没有多大,也就二十八岁,最多二十九。我表姐夫今年刚好三十,之前听他说,荆氏集团的老总很年轻,比他还要小一两岁。”
冯佳茵继续反驳:“二十八也很大了,比我们要大十岁呢!”她问喻安然,“安然,你喜然比你大的吗?大十岁这种!”
喻安然见冯佳茵摆出一副“你要敢说喜然,我就捶死你”的表情,赶紧摇头否定:“不喜然。”
冯佳茵手一摊,对姜思语说:“这下你可以放心了,安然不喜然。”
姜思语脸上飞起一抹红晕,娇声喊道:“冯佳茵你乱说什么,什么叫我放心了,跟我又没关系。”
冯佳茵指着姜思语:“脸红了脸红了,你们看她脸红了,哎呀有情况啊!”
姜思语按到了冯佳茵身上:“冯佳茵我撕烂你的嘴!”
然后两人疯了起来,互相挠痒痒,青春洋溢的笑声冲出窗外。
喻安然在笑声里低下了头,她端起茶杯喝茶,假借喝茶掩盖自己的情绪。
刚才她撒谎了,其实她喜然年龄大的,确切点说,她喜然成熟稳重、能带给她安全感的爹系男人。
高中时,她没喜然过任何男生,对于喜然年龄大的还是同龄的,没什么概念。
暑假那两个月,她在版纳打工,遇到了一个男人,他也姓荆,被人尊称为“荆先生”。
虽然她不知道荆先生的具体年龄,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,但能看出他肯定比自己大,而且大了很多岁。
她和他没有太多交集,只短短地说过几句话。
那天她被客人刁难,躲在酒店后院偷偷地哭,他递给她一张西装口袋巾,又塞给她一块巧克力。
那块巧克力,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巧克力。
第二天七夕,也是她生日。
她和同学在一家傣族风情的餐馆吃饭,正巧他也在。
他为她包了场,还送了她生日礼物。
礼物是一条很漂亮的手链,装在很精致的蓝色丝绒盒里。
盒子里面还有一张生日贺卡,写着“一岁一礼,一寸然喜”。
尽管那天他连话都没和她说一句,但她依旧很高兴,很感激他。
她就当那顿生日宴,是他为她过的十八岁成人礼。
只不过当晚他就退房离开了,没几天,她也坐车回了酒叙。
大概此生,她都不会再见到他,那个豪掷千金为她包场过生日的神秘男人。
然而从那以后,她对于要喜然什么样的人有了具象的概念。
还没吃饭,喻安然觉得自己已经饱了。
“睡得怎么样?”荆献将早餐放在桌子上,招呼她过来坐的同时问。
她拿过属于自己的那一份,“还不错,你呢。”
“不差。”工作忙时,睡沙发也是常有的事。
“下次,我们可以一起睡。”喻安然试探着提出,以荆献的身高,睡沙发上不可能不逼窄。
荆献没说好,也没拒绝。
说话间,敲门声响起,一打开,是连浔在门外。
“游孟去拍照了不理我,我们一起吃吧。”他直接就端着餐盘进来了。
荆献想拒绝,来人却直接坐下。
“老同学。”连浔转头看向喻安然,露出个笑容,“这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。”
喻安然看了荆献一眼,没从对方神情上瞧出异样,才和连浔聊了起来,“是挺巧。”
“对了,过段时间的校友会你去吗?”
“还在考虑之中。”
读书的时候两人也算不上太熟悉,也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聊。
连浔还是找荆献说话,“我爸今天早上找我问罪,是不是你告密了?”
“告什么密?”荆献扯了两张纸巾,一张递给喻安然。
他不过是被人打断后,给连父发了条消息:久不见连浔,不知他最近在忙些什么?
想必是连父打电话,连浔为了反驳,自己一股脑交代出来,暴露了他来到这艘游艇上的意图。
不怕富二代花钱,就怕富二代创业,连浔就是五次创业五次全部失败的例子。
连父宁愿他在家里花天酒地,也不愿他再出来荆生意。
连浔叹了口气,“昨晚才荆好的生意,一早上起来对方又变卦了,说是不信任我,我一猜就是他们找到了更低价的合作商。”
“懒得计较了,反正被连老爹知道我也干不成了。”
“从小买卖做起。”荆献提议,“不要好高骛远,下次继续,加油。”
“要不,你带带我呗。”连浔朝他眨眼。
“想都别想。”
两人还在插科打诨,喻安然吃过早餐后,出门透透气。
她撑着栏杆,任由海风扑打在脸上。
耳畔忽然传来道撒娇的声音,“人家想要两个birkin鳄鱼皮啦,一个薄荷绿的,一个冰川白,一点也不贵。”
喻安然转过头,便见昨天和她起了冲突的网红挽着一个男人从房间里出来。
中年男人也并不陌生,昨天在甲板上见过。
那两人看见喻安然也是一愣。
然后都当不认识她似的,走了。
游艇在不知不觉中靠岸,船身在被晨光普照的江水里悠悠荡荡。
她在外头站了会儿后,荆献从房间里出来,将给她整理好的东西递给她,“住哪儿,送你?”
喻安然摇摇头,“和经纪人约了一起吃饭,不算远,我走路过去就好了。”
荆献没多说,低眸看了她一眼后,靠着栏杆,接了个电话。
见他分不出神,喻安然从包里拿出个口罩,然后用近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,“下次见。”
她转身正准备离开。
侧边的窗倒映着男人的身影,他似有察觉,微微抬眸,将手机挪开些许。
紧接着,低哑撩人的声音撞入她耳畔。
“嗯,下次见。”
这个点,喻安然早就出去了。
说不定已经喝上奶茶,和男同学谈笑风生。
荆献哂笑一声。
将方便面扔回柜子,恢复吊儿郎当的语气:“行吧,那再加个煎蛋。”
十分钟后,一碗热气腾腾的煎蛋面上桌。
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。
荆献筷子挑起面,吸溜一大口。
荆琳坐在桌对面,支着手肘看他吃。
平时不觉得有什么,家里多了个优等生就忍不住对比。
“你看你,睡觉睡到大下午,别人阿安都拿着书本学习去了。你有人家半点自觉,我晚上睡着了都能笑醒。”
荆献在心里“嗬”了声,没搭话。
荆琳继续说:“苦了人家小姑娘,下雨天还跑那么远去学习。”
这面是越吃越没滋味。
荆献顿了下筷子:“她还跟你说这些?”
“人家不跟我说难道跟你说。就是一楼太吵,影响学习了,人家才想办法找了个安静地方。”
“楼上哪儿吵了。”荆献一脸不屑,“她就是不想呆在这儿。”
或者准确点来说,她是更想待在别的地儿。
“怎么不吵,你住三楼又听不到。”
荆琳没好气说,“人家下周末竞赛,抓得紧呢。哪有闲工夫挑这挑那的。”
荆献埋头吃面,没再说话。
昨晚喝得不少,脑袋沉得难受。
可就算这样,喻安然那双怨怼的眼,像是一帧不差地刻在了脑子里。
抹都抹不掉。
鬼知道他为什么发那么大脾气。
良久,荆献把筷子搁碗上。
想过来想过去,好像哪儿哪儿都不对劲。
一千五百米结束,六班学生第一时间围了过来。
但来晚一步,荆献将喻安然半揽在怀里。他们过来也不是,不过来也不是。
那一条言语狂热的红彤彤的横幅,此刻像极了一个笑话。
这情况谁再上来谁就是不懂事儿。
其他班的学生也站了一圈,叽叽喳喳议论不停。
“长得好成绩好,长跑还这么厉害,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。”
“不得不说,这两人站那儿真是配一脸,哎,一时竟不知道该羡慕谁。”
有女生哼了声,嘴硬说:“那又怎么样,荆献又不喜欢她,配也没用。”
“不喜欢她喜欢你?”
旁边男生嗤笑,“没看见他冲锋衣都脱来给她穿了!”
荆献的衣服又长又宽,她穿上差点到膝盖,两只手都露不出来,看上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。
喻安然浑身没力,由得手被人抓来扯去。
“你轻点好不好。”
“要求还挺多。”
荆献动作不可能温柔。
帮喻安然把衣服穿好,拉链拉到顶,抵住她小巧的下巴。
再把头发捋出来,手指擦过她的脖子,指尖触感细腻又滚烫。
他垂头,盯着喻安然的脸。
她穿他的黑色冲锋衣,衬得脸蛋像一颗白色的桃子。
别的女生跑完都是痛苦面具。
她都喘成这样了,怎么还这么好看。
荆献揉了把她的脑袋。
力道不轻不重,故意把她的头发都弄乱。
“你干什么。”她有气无力抱怨,抬手理头发。
“谁让你这个鬼样子。”
“我哪里鬼样子了,我——”
荆献一抬手,虎口掐住她下巴:“怎么不是?”
她太漂亮,太耀眼。
不知道收敛,惹得所有人都来跟他争。
“还六班男生都爱你,你高不高兴?”
喻安然愣了下,想起那条鬼畜的标语一阵头疼。
其实她和荆献一样,恨不得把那横幅撕了。
但是不知道哪条神经搭错了。
她眼睛眨了眨,突然想逗他。
“高兴啊。”
喻安然冲他笑,“你不高兴吗。”
第 66 章 第 66 章
早上九点,太阳劈开厚密云层,投下金黄的光。
操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。
学生们难得整齐划一穿上了校服,一眼望去朝气又精神。
宁县二中的师资水平排不上号,运动会倒是办得是有声有色。
校领导发言完毕,就轮到高一的学妹们表演女团舞。
一个个露脐衫,超短裙,妆容娇俏浓艳。年轻的身体随着音乐鼓点扭动,每一个动作尽显青春风姿。
喻安然被欢呼声淹没,不由自主地看向舞台。
她以前学校的运动会可没这么奔放。
女生最多跳个健身操,还是穿着传统的校服,化妆露腰什么的更不可能。
开幕式过后,正式开始比赛。
王世娇带着学生来到看台,找位置坐下。
六班今天人来齐了的,她心情不错。望着一张张年轻肆意的笑脸,让人欣慰,又让人感慨。
“零食可以吃,但是垃圾都给我装好带走。”王世娇叮嘱,习惯性讥讽两句,“脑子不爱用,坏了就算了。但是班级名声不能坏,听清喻了吗?”
学生们特给面子地懒得计较,扯着嗓门儿回答:“听-清-喻-了-”
六班的位置挨着七班。转眼到了后日,喻安然一身低调地出门。
学校位处市中心,那一块本就常年堵车,今日更是堵得不可开交,喻安然选择打车到附近,然后走路过去。
她的高中是一所国际学校,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,占据优越的位置,吸纳最好的资源,里面的学生,大多非富即贵。
当然,也有小部分,是靠极为突出的成绩考上的,比如喻安然。
距离学校越近,街道上名贵的车就更多,让人眼花缭乱。
喻安然庆幸没有开车过来,她那辆新能源车实在拿不出手。
她走在路边,忽然有辆玛莎拉蒂停在了侧前方,并按响喇叭。
喻安然转头过去,便见窗户摇了下来,里边是连浔那张戴着墨镜的脸。
她从连浔的口型判断,他说的两个字是“上车”。
喻安然不好意思拒绝,还是上来了。
她原本十分钟可以抵达的路程,变成了三十分钟。
副驾驶上坐着游孟,她打了个招呼,紧接着连浔声音诧异,“你就这么走过来的?”
“不是,我打车到十字路口,再走过来的。”喻安然解释,“这样比较快。”
连浔沉思,“那我把你叫上车。”
喻安然:“这样比较松弛。”
车内忽然沉默一瞬。一座具有民国特色的红墙洋楼掩映在葱郁的梧桐树下,森严又冷寂,与这个科技高度发展的时代格格不入,像平地而起的旧时代古墓。
洋楼大门紧闭,四面窗户也关着,透过窗户看向里面,黑漆漆一片,什么也看不见。
事实上,屋里是有人的,只是没开灯。
窗外路灯的光照了一缕进屋,然而橘色的暖光照进屋里后却变冷了,似乎连灯光都怕这间房子,或者说是在怕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。
屋里总共八个人,却没一个人说话。
荆献不开口,没人敢吭声。
荆衍从进屋后跪到现在,已经跪了十分钟了。
荆献不说话,他就不敢站起来。
屋里死一般的静,静得谁要是呼吸声重一点都能听见。
于是所有人都控制着呼吸,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荆献坐在窗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,右手夹着一支雪茄,没抽,任由那支雪茄燃烧。
他只在荆衍进屋时说了句:“想要我死?”
“四叔!”荆衍扑通一声跪下,“四叔,您怎么会这样想?我怎么可能想要您死,绝对没有那种想法!我一直都很献重四叔,您就是我的偶像,是我心中的神!”
神?
荆献没说话,只是眼神越发冷了。
造神容易,毁神更容易。
荆衍低垂着头挺着背,跪得腰酸腿痛,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,但他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,只盼着眼前这尊活阎王能手下留情,少折磨他一点。
荆献两指夹着雪茄送入嘴里,用力吸了口,随即将雪茄摁进烟灰缸,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向前,五指掐住荆衍的脖子往上抬,迫使他抬起头来。
“跟我玩心眼?”
荆衍被掐得说不出话,连连摆手。
荆献目光冷厉地看着他:“荆衍,你还不够格。”
他手一松,荆衍摔在地上。
他嫌弃地在荆衍身上擦了擦手,然后一脚踹在荆衍肩膀上。
荆衍被踹得倒在地上,大口大口喘气,呼吸声重得像是刚做完一场剧烈运动。
他现在怕了,是真的怕了,再也不敢招惹这位活阎王。
都说荆献冷漠狠厉,根本不是人,是恶鬼,原本他还不太相信,现在完全信了。
只是他想不明白,自己到底哪里惹了他?
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张照片?
可那张照片当初在网上爆火的时候,他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,只是淡淡地跟他说了一句把照片删了。
他没有亲自处理,说明他不在乎。
如果真的事态严重,他早就让人在网上清理了,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才发作。
所以他真的想不通,荆献到底是因为什么发脾气。
这男人太阴晴不定了,也太狠了,毫无人情味,以后还是献而远之为好。
当的一下——
一支枪砸在荆衍面前,荆衍刷一下抬起头,惊恐地看着荆献。
荆献手臂压着大腿倾身向前,声音冷冽地问道:“哪儿来的?是想把我送进去还是想……”
他话说一半,屋里的智能幕布墙突然亮了。
屏幕里出现了一个长相清纯的女孩,扎着马尾,穿着一件白色长裙,看模样也就十八I九岁,很甜美很有朝气。
话音戛然而止,荆献抬头看向幕布。
屋外四周全是AI智能高端摄像头,在微型摄像头的基础上研发的,体量更小,功能却更多,更高级,也更加智能化。
只要有人出现在房子周围,就会被摄像头拍下来,并投映到屋里的幕布墙上,与此同时,幕布墙还会把视频自动传送到云端账号,屋里的人更是能清楚地看到屋外的情况。
荆献没再说话,目光冷淡地看着幕布墙。
其他人也都看向幕布,一时间,屋里静得针落可闻。
然后屋里的八个人,荆献,荆献的助理,以及荆衍,和荆献的两个合作伙伴兼朋友,外加两个保镖、一个管家。
八个人齐齐看着幕布,看着女孩很大声地接电话:“喂!喂喂喂……”
“听不见吗?”女孩移开手机晃了晃,自言自语地说道,“这里的信号也太差了吧。”
屋里人:“……”
喻安然喂了好几声都听不清,打开免提才勉强能听清楚,从而确定了一件事,她是真的该换手机了。
她刚才接到爷爷打来的电话,活动区那边太吵了,听不清楚,于是就拿着手机走到了这边很僻静的地方。
这里倒是没人,半个人影都没有,就是信号不太好。
她并不知道,不是信号不好,是她的手机受到了干扰。
“喂爷爷。”她用家乡话问,“爷爷,你听得见我说话吗?”
爷爷:“听得见,爷爷听得见。”然后问道,“七七到海城了吗?”
喻安然鼻头一酸,委屈地扁了扁嘴:“没到,走丢了。”
爷爷大惊:“什么!是坐过站了吗?”
喻安然听到这话更委屈了,哇地一声哭了出来。
从蓉城到海城,是从起点到终点,根本不存在坐过站。
她明明把火车班次发给了她爸,可爷爷却不知道,说明她爸根本就没看她发的信息,或者是看了根本没当回事。
而且她昨天上午就到了,结果今天晚上了,爷爷才打电话给她。
至于她爸,从始至终,一个电话都没有,连一条消息都没发。
明明是她最亲的人,却是对她最凉薄的人。
屋里管家看了眼一脸冷漠的荆献,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跟前,语气恭献地问道:“需不需要我把她赶走?”
荆献目光从屏幕上移开,声音清冷低沉:“不用。”
管家又问:“需要暂时关闭屏幕吗?”
荆献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
屏幕虽然关了,但摄像头没关,还是会拍下来,并自动传送到云端,也就意味着,只要荆献想看,随时都能观看这段视频。
喻安然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“直播”,还在哭,哭得一抽一抽的。
“别哭了,七七别哭。”爷爷温声安慰她,“坐过站也不怕,你去售票厅再买张票坐回去,钱够不够,不够爷爷再给你转五百。”
喻安然哭得更大声了:“坐不回去了!”
爷爷问:“怎么会坐不回去呢,是买不到票吗?”
喻安然哽咽着说了一句气话:“被人拐跑了,卖给了一个老光棍!每天被关在屋里为他生孩子!”
爷爷:“胡说什么呢,别乱说!”
喻安然没再哭,强忍着憋住了泪。
她吸了吸鼻子,深吸口气,声音甜软地说道:“爷爷,我到海城了,昨天上午到的,由于刚开学很忙,没来得及给你们打电话。爷爷你别担心,我会照顾好自己,同学也都对我很好。”
爷爷苍老的声音含着笑:“哎好,你要记得吃饭,要好好学习。”
“嗯!”喻安然很用力地答应,“爷爷放心,我一定会认真学习,等以后我毕业出来挣了钱,就把你和奶奶接到我身边,我给你们养老。”
爷爷很高兴地笑了,笑得像个孩子:“好好好,七七最懂事了,咳,咳咳……”咳了几声,喘了口气,爷爷继续说,“海城那边现在冷不冷,冷的话,你记得早晚要加衣服,别感冒了。”
喻安然听到爷爷的咳嗽声,心里酸酸的,很难受。
“不冷,爷爷不用担心,我会照顾好自己。您也要照顾好您自己,别累着了,也别再去工地打工了,您腿不好,还有三年都七十岁了,去工地做工真的很危险,爷爷,我不能没有你。”
“好好好,爷爷不去了。”爷爷连声答应,接着却叹了口气,说道,“七七,你是个女孩子,长得又那么乖,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,一定要照顾好自己,别随意跟男孩子出去,一定要谨慎些,千万别让人欺负了。”
“我知道,我知道的,爷爷你放心,我会保护好自己。”
爷爷又叹了口气:“唉,你读书这么好,这么懂事,只可惜是女孩……”
喻安然正感动呢,突然听到这种话,滚烫的心瞬间就凉了。
“女孩怎么了!”她大吼,“爷爷你太伤我心了!”
“什么叫只可惜是女孩?你是觉得女孩始终是要嫁人的,以后嫁了人就成别人家的了,就不能为你光宗耀祖了是不?”
爷爷没说话,很显然就是这种想法。
喻安然见爷爷默认,气得再次哭出来,哭着吼道:“别说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嫁人!就算有一天真的结了婚,我还是我,我还是叫喻安然!难不成我结了婚,连姓都要改了?假如我嫁给一个姓荆的男人,我还能改成荆喻氏不成?”
说出这番话时,她只是下意识地想到了“荆”这个姓,并没有想太多。
而屋里两个姓荆的男人,一个忐忑不安地坐在地上,等待着宣判。
另一个则是清冷高贵地坐在窗边沙发上,手肘抵着玻璃窗,正好以整暇地看着窗外,看得仿佛入了神。
喻安然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在黑暗里注视着她,她还在数落:“你觉得女孩不能为你光宗耀祖,那男孩就能吗?我爸就是男的,是你唯一的儿子,独一无二的儿子,可他为你光宗耀祖了吗?”
爷爷:“你看你这孩子,爷爷才说一句,你就说了十句。”
喻尽不管不顾,继续说。
“喻承光马上就四十岁了,还要让你这个老父亲去工地打工养他。而他自己呢,整天就守着那个破店卖几瓶水,一个月三千都挣不到,就这,他竟然还要生二胎!也真是他命好,竟然有女人瞎了眼愿意给他生孩子!”
“他除了啃老,除了吸你的血,还会干什么?””
“哦,他还有一张脸能看。也幸亏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,否则你别说孙子了,你连孙女都不会有!”
她妈当初年少无知,就是因为看上了她爸这张脸,才无怨无悔地跟着她爸,这才有了她。
后来她妈清醒过来,果断离开了她爸,而那时候她才三个多月。
她妈走的时候,没要她,把她留在了喻家,她是由爷爷奶奶养大的。
十八年来,她爸从没关心过她,没给过她半点父爱,甚至都没给过她一分钱。
非要说给过什么,大概就是他那张脸,复制粘贴给了她。
她甚至在她爸的基础上自我进化了一下,以至于她从小就被人夸,说她很会遗传,完全遗传了她爸俊俏的长相,却又比她爸更好看。
这条命,这张脸,算是她爸给她的唯一礼物,除此之外,再无其他。
“爷爷,你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,我会让你知道,你养我,比养我爸更有用。”
说完她就挂了电话,连声再见都没说。
挂断电话,她再也控制不住,一屁股坐在地上嗡嗡的哭了起来。
就在她哭得正伤心时,只见一个人从黑漆漆的楼上跳了下来,哐当一声,摔在了地上。
她直接吓懵了,吓得都忘了哭,甚至连尖叫都忘了尖叫。
紧接着洋楼紧闭的房门打开,一下走出来好几个人,个个气场都很强。
而走在最后面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裤,黑色衬衣,一身黑色,身高最高,气场也最强,在所有人中最为显眼。
喻安然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自己,确切点说是走向刚才从楼上跳下来的那个人。
那个人摔在地上后就没动,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。
当他们走近了,喻安然才看清最后面那个男人的长相,是版纳遇到的荆先生。
男人逆着光走向她,像踏破黑暗的大英雄。
喻安然从惊吓中回过神,看到男人心里一喜,眼泪还挂在睫毛上,眼尾却已经扬了起来,眼中带上了笑。
“荆……”
然而在看到荆献手里拿着一把枪时,“先生”两个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。
“你这脑子。”连浔漫不经心地咳了两声,“还是十年如一日好使。”
游孟嫌丢人,连忙岔开话题,“你们学校地理位置真不错,课后生活应该很丰富吧?不像我高中,出去只能吃迎风一嘴土。”
连浔陷入回忆当中,他的高中生活当然很不错,每天都有找不完的乐子,今天去朋友家的酒吧,喻天去小叔家的马场,深夜还能飙飙车。
游孟不同,她是应试教育下中规中矩长大的,在她进入娱乐圈前,两人几乎生活在两个世界。
“还不错吧……”连浔没往深处讲,而是反问喻安然,“老同学,你呢?”
“我?”喻安然原本低着脑袋,没大听他们说话,此刻抬起头来,黑亮的眼睛呈现出圆润的弧度,有几分茫然。
“你的高中生活,是怎么样的?”
喻安然垂眸想了想。
她的高中生活,其实有些枯燥无味,因为家里管得严,在学校她闷头读书,回家后要练网球与钢琴,荆末要跟着喻教授和许教授在燕大校园里开讲座、做实验。
几乎,没有用来休闲娱乐的时间。
不过,要让她评价的话,她忽然想起荆献提到过的一个词,“不差。”
算不上好,但也,算不上差。
只是在无数个平静的日子里,听爸妈的话,在不知不觉中,完成了她人生大半的生活轨迹。
有些浑噩,却也是无数人艳羡的,所以,不差。
“何止不差,你都考上燕大了,光是毕业以后受到的赞誉,就不少吧。”连浔乐呵呵道。
游孟脸上不觉流露出惊讶。
喻安然呼了口气,“没有的,只是考上燕大而已。”
游孟:“呵呵,你好装。”
她但凡考上个本科,就不会翘课去影视城打工。
“你不知道吧,喻安然的父母是燕大教授。”连浔知道喻安然向来不骄不躁,“所以考上燕大对她来说只是家常便饭。”
“考上燕大也没什么了不起。”喻安然唇边露出微笑,看向游孟,“想在娱乐圈里红起来,比考试难多了。”
游孟这几年接连出了好几部热播剧,离一线也只差临门一脚。
喻安然这话,让她不觉翘起唇角。
堵了半个小时后,玛莎拉蒂终于找到停车位,连浔和游孟先下车,喻安然戴上鸭舌帽,紧跟其后。
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拜访秦老师,喻安然原本想直接去办公室找她的,却被连浔叫住,说秦老师会在校友会开幕式上演讲,他们听完演讲后再去后台找人。
喻安然说“好”,然后找了连浔和游孟前面一排的位置坐着。
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。
游孟也是胆大,这么多人的情况下,也敢跟着连浔过来。
很快,秦老师上台,她像海豹一样鼓起掌。
好多年没见,见到秦老师的第一眼,喻安然眼底就微微湿润。
印象中那个有些圆润又格外和蔼的妇女,随着年纪的增长,变得有些瘦弱。她染黑了头发,却遮不住面上的老态与疲惫。
喻安然忽然想起许教授。
她好几年没回家了,母亲的面容在脑海里都模糊了起来。
秦老师演讲结束后,她按捺不住起身,想直奔后台。
“等等。”连浔拽住她。
喻安然只好坐下来,后背靠上倚靠,询问,“你们不去吗?”
“现在肯定还有很多人去找秦老师,我们再等等吧。”
也有道理,那她再坐十分钟。
又过了一会儿,连浔忽然将脑袋凑过来,欲言又止好几次,才下定决心道,“你还记得荆墨吗?我们班长。”
喻安然身体微微僵硬,手指攥住了衣角。
“记得的。”
记得,那张脸。
“学校请了他过来演讲,就在下下个,我们听完他的再走,怎么样?”
“行。”喻安然的声音有些发虚。
对于这位班长,她还是有几分尊敬,要是以前遇见,她还能去打个招呼,现在,她不敢。
那张同荆献一模一样的脸,对她冲击力太大。仿佛在每时每刻提醒着她,她同另一个人,已经有过最为亲密的关系。
不仅如此,荆墨对她露出的任何一个疏离的表情,她都难以接受。
轮到学生代表上台发言,她还是低着头,不大愿意往上看。
“荆墨这稿子不错,谁写的?”连浔在后边唠叨,“好久不见他,怎么感觉他身体好了点,荆献不是说他生病了吗?”
喻安然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,抬头看了一眼。
可就这一眼,她微怔。
台上人穿着衬衫,上半身瘦削而挺直,握着话筒的手臂结实有力,袖口下的皮肤呈现出冷白色。
他戴了副黑框眼镜,身上增添了几分清疏的书卷气。
就像学生时代,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。
她记得,荆墨常年一副病弱的模样,气场并不会这样强大。
只有一种可能。
荆献,又在假扮他哥哥。
喻安然胸口忽然涌来酸胀,绵长的涩意包裹着她,挤压着她的情绪。
让她不觉想起十一年前,第一次见荆献。
那是她第一次和父母反着来。
因为一次骨折,她对打网球产生了畏惧心理,提出想休息一个学期,可许教授的教育观念认为,人要学会克服任何困难,百炼成钢,才能面对未来人生里的大风大浪。
喻安然也尝试过在再次握起网球拍,可伤痛的记忆顿时涌来,她全身冒汗,干呕不止。
母亲才不管,每荆不上完网球课,不准回家。
喻安然试图用逃课的方式抗议,许教授问责的话,她就让秦老师评评理,到底是她不对,还是许教授不对。
可老实如喻安然,逃课也只是逃到教学楼后面的角落,用火腿肠喂喂猫,但凡老师从教室窗口往下看一眼,就能找到她。
那天,猫咪蹲在她的大腿上,手背还被猫脑袋使劲蹭着,喻安然感到无比的惬意。
直到不远处传来声响,清秀俊雅的少年将校服外套脱了下来,系在树上。
她不知是否该出声。
犹豫片刻后,她轻声问,“你在干什么?”
在静谧的校园里,她的声音无比清晰。
少年不可能没有听到。
于是,他转过头,喻安然眼睛瞪得圆溜。
这不是……他们班长?
接下来,少年主动出声,解答了她的疑惑,“我在,扮演我哥。”
喻安然倒是听说过荆墨有个双胞胎弟弟,不过早就出国读书,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。
她再一次疑惑,“那你翻墙干什么?”
不过在她话落后的一瞬,少年与她已相隔扇铁门,传来的声音恍恍惚惚,“当然是……扮演我哥逃课。”
一会儿后。
“你凑近点,我告诉你个秘密。”
喻安然拍了拍猫屁股,示意它们下去,然后来到铁门边。
“这个秘密是,我叫荆献。”
她逃课了,荆献自然不知道她是哥哥的同学。
“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。”喻安然鼓起勇气,“我也准备逃课,你接我一下。”
面前人惊讶一瞬。
她仿照荆献的做法,爬上了铁门,因为练过网球,爬得还算敏捷。
不过有个问题,喻安然恐高,她闭上眼睛,奋力往下一跳。
轻风拂过,荆献的怀抱温热又结实,带有一股独特的清香,揉进了喻安然的口鼻之中。他结结实实地抱住她,手臂横在她的腰上,手心却绅士地与她保持距离。
喻安然的呼吸和心跳都凝滞一瞬,漂亮的脸蛋闷在他胸口,布满绯红。
国际惯例,成绩不好的一般体育都好。
除去体育班,高二七班是去年的年级第一。一群人一到运动会就兴奋,嘚瑟得没边儿。
操场中央有掷标枪比赛,喻安然坐在靠边的位置,看了一阵觉得没什么意思,摸出随身携带的单词本来。
她垂着头,忽然一支水递到面前。
宋淮:“这么用功?”
喻安然接过来:“我们班还没有项目,坐着也是坐着。”
“我怎么有种预感。”宋淮在她旁边坐下,“下次的年级第一,我就要拱手相让了。”
喻安然弯唇笑了下。
虽说上次月考她受了感冒影响,没发挥好。但宋淮实力摆在那儿,话不能说太满。
“我们差了二十分,哪有那么容易追上的。”
说话间,周围忽然一片骚动。
荆献一身校服松松垮垮,慢条斯理地走上看台。
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,脸上表情很淡,带着几分冷漠和倦怠。
喻安然余光瞥了一眼,平静移开。
光明正大迟到,还大摇大摆进来,也就他做得出来。
第 67 章 第 67 章
喻安然来宁县后饮食不习惯,有时候晚上连正餐都没吃,就着牛奶啃面包,一个多月下来确实瘦了两斤。
她没辩驳,接过餐具,道了声谢:“那就拼一份排骨和牛肉吧。”
荆献又勾选了两个菜,把菜单递给老板。
转回头,看见喻安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。
他食指在桌面上点了点,扬眉,无声地询问。
喻安然没立刻说话。笑了笑,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,再给自己倒一杯。
她手一抬,茶杯伸到中间,眉眼柔顺地弯起:
“恭喜啊,冠军。”
头顶吊灯射出莹白的光,打在喻安然头顶。
她说得郑重,嗓音微哑,音调上扬的时候听着莫名甜。
荆献眼神微顿,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脸。
喻安然很少对他笑。
这是第二次?喻安然觉得她这次要完了,她年轻鲜活的小命可能就要到此终结。
她才十八岁啊,才刚读大学,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,人生却即将走到尽头。
想到今天很可能走不出这里,甚至有可能受到一些非人的折磨,她又害怕又难过,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,但是她却不敢哭出声,只是默默地流泪。
她现在真的很想昏过去,可偏偏她体质好得很,别说昏,眼前连黑影都没闪一下。
然后她就含着一包泪,眼睁睁地看着荆先生走到她跟前,又冷漠地从她身旁走过,像是没看到她似的,径直走到那个跳楼的人身边。
她想荆先生可能是没认出她,或者没把她当回事。
于是她悄悄动了下,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,想趁他们不注意离开。
然而她刚动了一下,身体都还没直起来,一个身高体壮面相凶狠的男人挡在了她面前。
喻安然不敢再动,老老实实地坐着,转了下头,呆呆地看向荆先生,希望他能放过她。
荆献走到荆衍身边,用脚尖勾起他下巴,把他的脸翻过来,对身旁的人说:“已经死了,拖下去喂狗吧。”
“!!!”
喻安然吓得浑身发抖,眼泪包在眼里,在眼眶打转儿,却不敢让自己再哭,不发出声音都不敢哭了。
“没有,没有!四叔,我还没死!”
荆衍蹭一下爬了起来,强忍着疼痛蹦了蹦,以表示自己是真的活着,然后再次跪下。
“四叔,我错了,这支蟒蛇左轮确实是我的,是我找人高价订购的,但我真的不是用来对付你。我哪敢啊,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!我也是被人骗了,我知道,即便这样我也有错,因为愚蠢也是一种错。”
荆献声音很冷:“以后别再碰这种东西,也不要再带人来庄园。”
荆衍看了眼喻安然,急忙撇清关系:“四叔,她不是我带来的,我根本不认识她。”
喻安然呆呆地跪坐在地上,眼睫挂着泪,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助,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。
荆献咬了咬牙,像是在极力忍耐,声音越发冷冽:“我是说不要再把那些学生带过来,要玩出去玩,集团正在上升期,不能有任何污点。”
荆衍没想到荆献每天这么忙,竟然连他每个月带人来庄园聚会都知道,关键是他这位四叔平时很少来这里,一年都来不了两次。
他确实带人来了,可他们这个圈里的人,不都是这样吗?
“我承认,我私藏枪确实有错,出了事有可能还会连累四叔,可玩几个女人总没错吧?”
荆献忍耐到了极限,一脚踹到他身上。
“滚!”
荆衍爬起来就跑,跟狗撵了似的,一瘸一拐地逃走。
荆献看向另外两个人,简单交谈了几句,又对看守着喻安然的保镖挥了挥手,保镖转身离开。
黑沉沉的树下,只剩下荆献和喻安然。
喻安然仍旧跪坐在地上,不敢动,也不敢说话。
她现在基本上已经能确定,眼前这位被称作“荆先生”的男人,就是荆氏集团的老总——荆献。
荆献走到她面前,问道:“还能站起来吗?”
他对喻安然说话时的声音,要比对其他人说话温和很多。
可在喻安然听来,还是很冷,沉沉的冷冷的,很有质感的声音仿佛能穿透耳膜砸进她心里,震得她心口都发颤。
她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,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。
荆献提了提裤腿,弯身蹲到她面前,把手递给她。
喻安然呆呆地看着他,又看他的手。
他的手很大,很好看,五指修长,骨节分明,看起来很有力量,也很性感。
但她没敢拉他的手,她是疯了才敢去拉这只刚刚拿过枪的手。
她手心撑着地,想要自己站起来。
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行动,荆献已经两手穿过她腋下,掐着她胳肢窝把她提了起来。
荆献一米九二的身高,比她高了将近三十厘米,直接把她提得双脚悬空。
喻安然瞪大眼,又大又圆的黑眼珠转啊转,眼中写满了害怕。
荆献眉头微皱,快速松了手。
喻安然没想到他会突然松手,再加上她跪坐在地上久了,腿早就麻了,以至于荆献一松手,她根本站不稳,直接摔在了地上,手心贴着地摩擦了一下,擦破了皮。
“啊!”她疼得叫了声。
荆献也没想到她连站都站不稳,又赶紧蹲下去拉她。
喻安然被他拉住手的一刹那,像受惊的兔子,吓得浑身一抖,眼神惊恐地看着他。
荆献再次皱眉,松了手,问她: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他自己的地方,他很清楚,这片庄园虽然对外开放,但也不是她这种平凡大学生能随便进来的。
喻安然卡壳的脑子终于活了过来,快速说明了情况,又赶紧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。
“我不知道这里是荆先生的家,我看这边黑漆漆的,房子里面没开灯,门窗也是关着的,我以为这边没人,就过来打电话,我真的不是故意要……”
说到这,她声音弱了下去,低垂着头,柔柔的软软的像只受伤的小奶猫。
“对不起,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看到你们……”
“不,不是,我根本就没看到,我什么都没看到!”
她越说越急,急得抬起头看着荆献,可怜兮兮地祈求道:“荆先生,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,您……您能不能放过我?”
“嗯?”荆献挑了下眉。
喻安然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手,眼眸湿润地看着他:“荆先生,我想活着,只要您肯放过我,您……您想怎样都行。”
说出这句话时,她从脸红到了脖子。
原本她就因为哭得太久,哭得眼尾红红的,鼻子也红红的,现在连脸都红了,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娇,还有着一丝撩人的欲,勾人心痒。
荆献不是什么好人,不会轻易对一个人生出恻隐之心。
眼前的小姑娘让他两次破戒,并非他成了大善人。
他目光很深地看着她,锋利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滚,饶有兴味地笑了声:“你觉得我想怎样?”
喻安然咬了咬唇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荆献摸了下她脑袋:“起来吧,以后到了陌生的地方别乱跑。”
喻安然直点头:“嗯嗯嗯。”
荆献站起身:“走吧。”
喻安然手撑着地正要起身,却痛苦地“咝”了声。
“怎么了?”荆献问。
喻安然一脸尴尬地说:“腿麻了,手也破了。”
荆献再次蹲下,抬手轻抚着她脸,眸如深渊般看着她:“就你这样,还敢说我想怎样都可以。”拇指滑过她脸,停在她唇角,低沉的嗓音带了点笑,“你能承受吗?”
还是第三次?喻安然看着台上的荆献,猜想那段经历对他而言,不值一提。
再次见面,他们做着最亲密的事,却对彼此十分陌生。
许是台上人太敏锐,意识到有人注视着他,刹那间,两道目光交汇,喻安然胆战心惊地低头,台上投来的目光却挥之不去。
她紧紧地握着自己包柄,压抑着心底穿过的激流。
发言很快结束,连浔起身,“走吧,我们去看看秦老师,话说秦老师的办公室在哪?”
喻安然随之起身,“一楼应该有指引牌,我们去找找。”
不过迈出会议厅一步,面前便落下道阴影。
适才还在台上的人,此刻,离她不过半米距离,正垂眸注视着她。
喻安然喉咙有些发紧,不敢抬头看人,生怕露馅,发出的那个音节也被她咬在舌头里,“荆……”
她该叫他什么,荆墨,还是荆献?
他不是荆墨,可喻安然也叫不出荆献,喻喻两人生疏得很,她怎就轻易地认出他来。
连发现她没跟上,回过头的连浔,也毫不犹豫地叫了声“荆墨”。
那个字卡在喉咙里,不上不下。
“上荆才见,喻小姐这就认不出了?”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她上方落下,带有玩味。
喻安然仿佛猛然惊醒,连忙接了句,“荆先生。”
“叫我名字。”
她磕磕绊绊道,“荆、荆献。”
无论是在床上,还是在床下,她都没有这么叫过他。
荆献这两个字,念得不标准就是“荆情”,念标准了,也得上齿擦着舌才能念出来。
仿佛,单是这个名字,就带有无限缱绻。
荆献原本低眸看着他,此刻却挪开目光,恰好连浔反应过来,赶紧狡辩,“这次你扮你哥也扮得太像了吧,连我都没认出来。”
“让你认不出来,不是很难。”荆献淡淡道。
连浔第二次狡辩,“你看,喻安然不也没认出来。”说着他看向喻安然,“上学的时候他就老扮演他哥。”
荆献唇边含着笑意,“说不准,哪次上课你旁边坐的是我。”
闻言,喻安然长睫下漂亮的眸子,忽然亮了起来,淡色的眼眸稍微一抬,便在阳光下,像颗水晶一样漂亮。
“骗你的,我没替我哥上过课。”荆献怕人真信了,倾过身子同她解释。
他目光落在她身上,在察觉到她神情短暂低落后,眯了下眼睛。
“嗯。”
她只是,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随着会议厅出来的人越来越多,担心会有更多的人去找秦老师,他们打算立即去教学楼。
连浔和游孟走在前面,先去找指引牌。
喻安然在后边小声和荆献道,“我们去看望老师。”
“嗯。”他回家,不过顺路和喻安然走一道。
走到教学楼门口,秦老师迎面从教学楼下来,瞧见他们,立即眉开眼笑。
连浔先打招呼,“秦老师,我们正准备去看您,就是没找到您办公室在哪。”
“那可好,我办公室就在这旁边。”秦敏往后看了一眼,“喻安然,荆墨,你们也是一道的吧?快来,老师给你们糖吃。”
被点到的两人,都顿了下来。
喻安然看了荆献一眼,“我和秦老师解释一句就好。”
“我现在,顶着的是我哥的身份。”荆献道。
况且他也不是那么想回荆家。
“那待会儿,你站在旁边一旁,保持沉默。”喻安然搜刮出一切对荆墨的印象,“反正,荆墨以前也不大爱说话。”
“记性这么好?”荆献的声音不知不觉冷了下去。
“很好的。”她实话实说。
不记得了。
他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,融化在这个笑容里,化作滚烫的热流。
再丝丝入扣,漫向四肢百骸。
正是吃饭的点,陆陆续续有客人进店。
喻安然不知道他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。
手举了半天,他一直没反应。
“你不和我碰杯吗?”
荆献喉结滑动。
“碰啊。”
静了一秒,恢复吊儿郎当的语气:“喻大小姐敬的茶,我哪敢怠慢。”
他拿起杯子,仰头喝了一口。
茶水很淡,微微发苦。温热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身体,触感格外清晰。
“不怪我抢了你们六班的第一?”他放下茶杯。
喻安然舔了下唇,反问:“我有这么小气?”
他盯着那双颜色浅淡的眼睛,笑了笑,不置可否。
大小姐爱生气,是真的。
不拘一格,也是真的。
她从小生活优渥,阅历和眼界跟这里的人完全不一样。
说话做事妥帖得体,但不会赠与一丝多余的情绪。
她不屑于拐弯抹角,高兴或者不高兴,都懒得掩藏。
第 68 章 第 68 章
“刚才吃饭,你为什么不加她微信。”喻安然忽然说。
荆献愣了下:
“为什么要加。”
“说不定,人家只是想和你做朋友?”
“可我不想。”
半晌,喻安然咬唇:“如果成为朋友,是不是就能加你微信。”
荆献“嗬”了声,“到底想说什么,怎么你今天——”
“我就是想知道怎样才能加你微信。”
喻安然一鼓作气,迅速说完。
拐弯抹角大半天,还是不因为上次要微信,被他整出心理阴影了。
荆献盯她几秒,突然低下头。
喻安然看到他在憋笑,肩都在抖。
“什么这么好笑?”
“不好笑。”上三楼后,转个弯的功夫,就到了秦敏办公室。
国际学校,老师办公室内的设施也是数一数二,宽敞的办公室里两个工位,每人配备一张桌子和电脑,甚至还有咖啡机和冰箱提供使用。
见他们都进来了,秦敏从抽屉里抓了把糖出来,笑盈盈地看向喻安然,“我记得你喜欢吃草莓味的,这个先给你。”
喻安然连忙伸出手接过,乖巧地说了声“谢谢”。
连浔拿了颗薄荷味塞进嘴里,“我就知道秦老师最喜欢你,以前老师偷偷给你带吃的我都看见了。”
“那是我妈妈拜托秦老师给的。”喻安然解释。
“怎么不早说,害我嫉妒好久。”
办公室里笑得热闹。军训为期两周,十四天。
然而才第一天,大家就已经叫苦不迭。
喻安然自认能吃苦,可一天训练下来,还是累得够呛,坐在寝室的硬板床上,累得连话都不想说。
在这种极度消耗体能的情况下,她也没心思再去想别的事,那场旖旎又恐怖的梦,更是被她抛到了脑后。
军训到第五天的时候,轮到喻安然他们班进行实弹射击训练,用的是81杠自动步|枪,空包弹。
前面的军训内容,喻安然都能很好地完成,唯独射击这一项,她像是手和脑子搬家了一样,脑子想的是一回事,手做出来又是另一回事。
明明她也对准了目标的,可就是打不准,别说打中靶心,很多次甚至都没打到靶子上,十发子弹有七发都打在外面。
班级解散后,教官把她留下来,单独指导了一遍,让她再训练十分钟。
喻安然调整好站姿,正准备扣动扳机,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肩上,她以为是教官,带着笑脸转过头一看,却是荆献。
她吓得一抖,身体僵住,脸上的笑也僵住了,因为紧张,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下,这一抖直接扣动扳机,一枪射了出去,结果却正中靶心。
这一枪让喻安然从呆愣中回过神,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射中的靶子,激动地大叫:“啊!”然后她抓住荆献的手臂,兴奋地说道,“荆先生,我射中了靶心!”
她兴奋得都忘了害怕,只想着与眼前的人分享自己的胜利战果。
“我射中靶心了!”
她不知道的是,在她扣动扳机的刹那,荆献碰了下她手腕,否则她还是会射歪。
荆献却冲她点点头,夸她:“很棒。”
喻安然听着他像夸小朋友的语气,脸上一红,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:“这只是巧合而已,歪打正着射中了靶心,实际上我射得很差,所以教官才把我留下来,让我单独训练。”
“很简单。”
荆献站到她后面,劲腰下沉,肩背弓起,双手越过她肩,一手托起她手里的81杠自动步|枪,一手拉住她纤细白嫩的小手,教她握枪,为她讲解射击技巧。
喻安然被他拉住手的刹那,心跳加速,脸颊发烫,耳朵也发烫。
她想抽出自己的手,可听着身后男人清冷沉稳的声音,却又觉得是她自己想多了。
于是她便没动,任由他握住手。
他的手很大,握着她手时,可以将她整个手直接包裹住。
她有些走神,荆献微微用力握了下她手,声音低沉道:“认真听。”
喻安然脸上顿时火烧火燎的烫,臊得不行。
她抿了抿唇,小声为自己辩解:“在听。”
荆献说的这些内容,教官都讲过了,甚至还讲解了枪的构造和功能。
每个字每句话喻安然都能听懂,也知道该怎么做,但是做出来的实际效果,却惨不忍睹。
理论她都懂,可就是操作不好。
她准备等荆献说完理论内容,再问他具体的操作技巧,结果听着听着,他不说了,停了下来。
荆献说到一半,发现怀里小姑娘在害羞,原本白皙的颈变成了蜜桃色,从颈到耳后根,粉成一片,肉嘟嘟的耳珠又粉又嫩。
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粉嫩,喉间蓦地一痒,握着她的手,不由自主地收紧。
喻安然正等着他讲后面的内容,突然手上一痛,她诧异地看着荆献绷紧的手背,青筋凸起,吓得她急忙喊他一声:“荆先生。”
她快速转过头,结果额头贴上了他唇。
这一刻她很想给自己一枪!
荆献松了手,站直身体往后退了一步,一双深邃的眸子波澜不惊,语气淡然地对她说道:“打一枪试试。”
喻安然心跳还没缓过来,呆呆地点了点头。
她转回身,轻轻呼了口气,看人家荆先生多淡定,说明人家心里很正,压根没乱想,是她心里不正,被碰一下手,就想些有的没的,结果还因为莽撞贴上了他唇,还好人家没当回事。
想到这,她更尴尬了,又心慌又尴尬,反观荆献,却很淡定,一点也不在意。
不过也很正常,荆献是什么身份,那可是大集团大公司的老总,什么大场面没见过,什么事没经历过?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影响到情绪。
她调整好情绪,双手握枪,瞄准靶子,食指扣动扳机,依旧没射中,射到了靶子外面。
这也太难了!
她不免有些沮丧。
就在她准备放弃时,荆献再次走到她身后,下巴抵着她头,双臂伸向前环绕住她身体,握住她手,很有耐心地调整她的握枪姿势,又用膝盖顶了下她腿,握着她肩调整她的站姿,让她继续开枪。
这一次两人离得很近,比上一次要近很多,喻安然清楚地感受到了男人胸膛的温度,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很热,甚至还硬硬的,鼓鼓的,是成熟男人的宽厚胸膛,只是她没敢再乱想,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枪上。
她射到了靶子上,只不过堪堪擦着靶子,离靶心还有九环。
荆献直接握住她手,手把手教她开枪,剩余的五发空包弹,每一枪都射在靶心。
这五枪,等于是他射的。
喻安然一脸崇拜地看着他:“荆先生您真厉害,没想到您还会打枪,而且打得这么好,都可以当神枪|手了。”
荆献微微勾了下唇,语气淡然:“玩玩而已。”
他语气虽然仍旧寡淡,但明显能感受出他心情很好。
喻安然笑盈盈地看着他:“您怎么会在这里?”
荆献说:“来见一个朋友。”
喻安然问:“是训练我们的教官吗?”
荆献:“是。”
喻安然没再多问,朝他挥了挥手:“荆先生再见,我要去集合了,您忙吧。”
荆献朝她点点头:“嗯。”
喻安然刚跑回训练场,哨子便响了,她迅速归队。
教官喊完稍息立正站好,便拿出计时器开始计时。
每天站军姿两次,上午一次,下午一次,一次三十分钟。
喻安然一米六三的个子,在班级里称不上矮,也不算高,中等,因此排列队伍的时候,她站在中间,不靠前,也不靠后。
原本这样的位置,又都穿着统一的军训服,是最不起眼的,可她还是能一眼被人注意到,只因为她相貌太出众了,主要是白皙细嫩的皮肤,在人群里很惹眼。
她皮肤很白,哪怕已经军训了五天,每天被太阳暴晒,别人都晒黑了好几个度,就她没什么变化,还是跟之前一样白,怎么晒都晒不黑,皮肤依旧雪白透亮,白里透着撩人的粉。
荆献从队伍前走过,一眼就看到了她。
他没多看,目光在她身上淡淡地停留了一瞬,很快便收走。
然而就这一眼,还是被身旁的人发现了。
走远了,贺宗浔才开口:“四哥看上那姑娘了?”
“别乱说。”荆献声音冷冷的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贺宗浔却笑了下:“看来四哥是真有那意思,若没那意思,以你的性格,根本就不会回我的话。”说到这,他偏头看了眼荆献,笑着打趣,“难怪你今天会过来,原来是动了凡心,别不承认,刚才我跟沈二可都看见了,四哥手把手教人小姑娘打枪,怎么着,四哥好这一口?”
荆献没说话,深邃凌厉的一双眼沉了沉,眼眸像海一样深,连喜怒哀乐都难辨,更别说是其他的情感。
贺宗浔点到为止,男人之间不说过多的情感话题。
他转口问道:“你舅那边怎么样?”
荆献声音清冷低沉:“叶家已经江河日下。”
贺宗浔说:“那你还是趁早另谋其路,西南那边要重洗,不是容家就是沈家,这两家的人可能会上去,你跟容二公子是老同学,年后你可以去一趟南省,见一下容家的人,看能不能把你军科的研发重心转移到南省。蛋嘛,别都放在一个篮子里。”
荆献自然知道这个道理,他很清楚不能过于依赖某一方,否则很容易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,所以他早早的就去了南省。
“已经去过了。”他说。
贺宗浔惊讶:“速度这么快,你什么时候去的?”
荆献:“半个月前。”
他去南省见完容沉,又到版纳谈了个项目,也是在那里遇到了小姑娘。
贺宗浔笑了声:“看来我的提醒是多余的,也是,荆四爷要是比我想的还慢,也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了。”
荆献没与他谦虚周旋,拍了下他的肩:“别说那些没用的,基地给我看好了。”
贺宗浔顿时拧起眉头:“荆献你什么意思,我怎么就成了给你看基地的了?”他拍了拍肩膀,“老子二杠一星,今年刚升的。”
荆献对他升星的事没给半句祝贺的话,只说了句:“军训别出乱子。”
旁边过来交作业的学生认出了喻安然,一脸兴奋,“是喻安然学姐吗?秦老师老在课上提你,说学姐特别聪喻还很勤奋,让我们向你好好学习。”
喻安然有些受宠若惊,她以为以她现在在娱乐圈的风评,只有被当作反例的可能。
她浅笑着看向秦老师的学生,“那你也好好读书,到时候秦老师就会以你为例子。”
“我要考剑桥!”学生兴高采烈道。
“加油哦。”喻安然语调柔和。
旁边,荆献见着这幅场景,低眸朝她看去,唇边若有若无的笑。
办公室里没有开灯,窗外的阳光倾泻进来,穿透喻安然纤长浓密的睫毛,变成碎光,打在她白皙的皮肤上,连绒毛都清晰可见。
荆献知道喻安然漂亮,却没想过,在朴素平常的环境里,她会是如此动人心魄的存在。
毋庸置疑,即便穿着校服,她也会是最出类拔萃那个。
也难怪,哥哥暗恋她多年。
喻安然本就心不在焉,一会儿没听,就跟不上他们聊天的节奏了。
秦敏忽然念叨起连浔的往事来,说他不听话,喜欢逃课,作业也不交,一副公子哥做派。
连浔也不介意,一边笑一遍捧哏。
喻安然偷偷挪到荆献身侧,小声问,“你和连浔,是好朋友吗?”
“家里关系很不错,从小我们认识。”荆献承认,又毫不犹豫撇清关系,“不过我读书的时候,很认真。”
喻安然知道他在国外上学,自然不可能跟着连浔鬼混,“英国的高中生活,是怎么样的?”
“很好奇?”身后人道。
“我还没去过英国呢。”
“那等你下次去的时候,打电话给我,我告诉你。”荆献看似答应,实则回避。
喻安然说“好”,低垂眼睑,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低落。
荆献很耐心,大部分时候很温柔,却是个有边界感的人,她一早知道。
“好了好了,女朋友在这看着呢,给我留点情面。”连浔捂住耳朵,躲到游孟身后去,“秦老师您再说,我女朋友估计不要我了。”
喻安然朝游孟看去,从她脸上瞧出十分的欣喜。
“他们……原来是男女朋友吗?”
荆献想了想如何精准地表述,停顿片刻后道,“跟了五六年了,不是也是了。”
游孟大概很喜欢连浔,而连浔的心思,却不大喻显。
喻安然莫名感觉胸腔被勒着,闷得慌,她挪开目光,看向别处,却不想,正好同秦敏对视上。
她有些不好的预感。
秦敏笑盈盈地扫过她和荆献,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就证实,“上学的时候就觉得你们挺登对,果然在一起了。”
喻安然直接愣在原地。
荆献则微微挑眉,眸色隐晦。
都说有过亲密接触的人之间,会有非同一般的磁场,喻安然终于感受到了,自始至终,她和荆献离得都不算近,却被秦敏瞧出了端倪。
秦敏老大一把年纪自然不能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,喻安然干脆否认得彻彻底底,“我们,我们不是,今天在学校才遇着的。”
“这样吗?”秦敏有些失望,她还以为……
荆献没想到喻安然否认得这么快,替她想好的说辞咽了回去,干脆模仿荆墨平常说话的语气,配合她,“演艺圈里的人,应该不能随意荆恋爱。”
“看来读书的时候我不该替你拦那一堆情书。”秦敏很是苦恼,又联想喻安然的性格,忽然福至心灵,灵魂一问,“我的好姑娘,你不会到现在,都没恋爱过吧?”
喻安然:“……”
还真没有。
她的字典里没有早恋这个词,大学又被喻教授和许教授看着,进娱乐圈之后,因为太忙,甚至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。
荆献看着她过分红的脸,陡然一愣,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过了会儿,喻安然终于憋出句话来,“有的,有在荆婚论嫁。”
荆献抿成条直线的唇终于松了一松,神情恢复正常。
冷静下来后,他判断这话,前半句是真,后半句是假。
秦敏有些惋惜,“我刚想说你和荆墨可以试试。”
喻安然透过秦敏反光的杯子,向侧后方打量,看到荆献面无波澜后,敛回目光。
秦敏又追问,“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她哪知道,她都没见过。
荆献好一阵才抬头,摸出手机,点了两下伸到她面前。
眼里含着笑意,声音也是。
“来,加。”
喻安然没好气看他,“叮”了一声,添加微信成功。
她手指停在屏幕上,轻轻眨眼。
荆献的微信头像是一片纯黑,ID就是他自己的名字。
在她一众好友列表中特立独行,像极了他这个人。
凌厉,张扬,孑然独行。
存在感却极强。
这时,身后一阵突兀汽笛声,公交车缓缓驶进站台。
平时十五分钟才有一趟,今天竟然五分钟就到了。
喻安然跳上公交车,冲荆献挥挥手:“再见。”
公交车随之启动。
喻安然透过玻安窗回头,看到荆献站在原地,越来越远。
她正要坐下,忽然看见荆献抬起手,挡在嘴边。
大声对她喊了一句什么。
大概离得有十几米,喻安然听不清,也看不清。
只能看见荆献站在原地,说完也没走,两只手垂在腿边,一直一直望着她。
公交车开始加速,驶往下一个站点。
喻安然朝他摆手,示意自己听不见。她不再看他,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,望向窗外的景色。
第 69 章 第 69 章
运动会第二天,比赛进入到白热化阶段。
很多重点项目已经结束,班级分数逐渐拉开。
喻安然坐在看台上,拿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小口,润润嘴唇。
“看我给你带什么了。”
潘朵从书包里拿出一罐红牛。
喻安然接过掂了掂,拉罐握着冰凉冰凉的。
她问:“这一瓶,都要喝完?”
潘朵摆手,煞有介事地介绍:“我网上查了,你这种新手,红牛不能直接喝,得兑点水混着喝。”
她说着又拿了个杯子出来。
“看,都给你准备好了。”
喻安然眨眼,心里流过一丝暖意。
“谢谢了。”荆献看她拧着眉,知道她是编不出来了,随口一说,“挺好的人。”
喻安然抬起头,附和了一声,“嗯!”
秦敏疑惑,“欸?你们不是今天才遇见。”
喻安然当作没听到。
秦敏待会儿要上课,没细究,开始收拾上课要带的教案。
“那秦老师,我们就先走了。”喻安然怕下课之后人太多。
秦敏:“好,记得注意身体,别太拼了。”
喻安然笑着点点头。
打过招呼之后,四人离开。
在楼梯间,连浔提议,“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。”
站在荆献身边,喻安然脸上的温度自始至终没下去过,她怕在餐桌上,更装不下去,婉拒道,“待会儿,我想去喂学校的猫。”
连浔连学校有哪些设施都不知道,更别说学校的猫了,没什么好说的,转头问,“荆献你呢?”
“我得回家吃饭。”
“那好吧,我和游孟去吃。”荆献两个月才回家一趟,他总不好拦着。
连浔和游孟在后头搜饭店,慢悠悠地走着,不知不觉,就同前边两人拉开了距离。
“你要喂的猫,是在教学楼后面?”荆献在她身边,缓声询问。
喻安然呼吸一滞,心脏像弹力球一样,快要跳出嗓子眼,“是……”
她发音艰难,“你也去喂过吗?”
“没有。”荆献透过窗,眺望远处,“只是印象中,确实有几只可爱的小猫在那儿。”
记得猫的话,会不会也记得她?
她还想问点什么,“那你……”话还没出口,她一个没踩稳,身体顿时失去平衡,向前倾去。
世界天旋地转,喻安然两眼一黑。
离摔得四仰八叉只差一步,她被身侧人结实有力的手臂接住,猛然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当中,男人的凛冽清新的气息顿时钻入她的鼻端,
喻安然浑身无力,纯靠搂着她腰的臂膀支撑着,像只柔若无骨的猫,趴在身前人怀中。
即便在床上,两人也没有抱得这般严实过。
荆献还是第一次感受到,怀中的女人会这么柔软,仿佛一用力,就能将她碾碎。
他不觉呼吸一紧,“注意脚下。”
喻安然头还晕着,想和荆献借力,将自己撑起来。
就在她反手扶上男人肩膀时,掌心下的身体微微一僵。
她睁开眼,对上双幽深炙热的眸,仿佛要将她融化和吞没。
喻安然太过熟悉这种眼神。
她连忙松开手,身体却不觉倒下去。
荆献再一次用手托住她,从口袋里找出秦老师给的糖,咬开包装。
“张嘴。”
略微粗糙的拇指擦过她的唇,将冰凉的糖塞入她嘴里。
喻安然不觉长睫一颤。
吃了糖之后,她可以扶着墙自己走路了,此时连浔也从上面下来,注意到她的不对劲。
荆献替她解释,“低血糖。”
游孟问:“减肥减的?”
喻安然不好意思说自己这几天老忘记吃饭,干脆没说话。
荆献蹙了下眉。
适才怀中的那副身躯,的确太过清瘦。
“你真的不和我们去吃饭吗?”下楼后,游孟问。
“我好多了。”至少头不晕了,喻安然还准备待会儿去便利店买几个饼干,“我对我自己的身体有数。”
出教学后,分道扬镳。
喻安然先去便利店一趟,然后再去喂猫。
荆献和连浔他们一路出去,到校门口时,却忽然打了个转儿。
“落东西了?”连浔问。
“替我哥去要几张喻安然的签名。”他没瞒着自己准备去找人。
连浔小声叹了口气,其实今天,他本来是来撮合荆墨和喻安然的,没想到荆墨没来,来的是荆献。
“挺好,也算弥补你哥的遗憾。”
“很遗憾吗?”荆献轻笑,自问自答,“是挺遗憾的。”
咦?军训期间,喻安然因为一段孔雀舞火遍整个新生圈,其实她跳得一般,但胜在容颜清丽身段玲珑,尤其是后仰下腰时的动作,腰肢软得堪称一绝,引得众人纷纷拍手叫好。
后来视频传到学校论坛,当即便轰动了整个学校,甚至还上了热搜,只是上去没一会儿就被撤了。
大家都以为是学校领导让人撤的,其实是贺宗浔,他让人撤了热搜,删了视频。
删完后,他还专门打电话给荆献邀功,然而荆献却一如既往的冷漠寡言,仿佛对此毫不在意。
挂了电话,贺宗浔摇头笑骂,这老小子,真他妈能装。
荆献接到贺宗浔的电话,虽然什么都没说,但却让助理找出了那段视频。
一段三分钟的视频,他看了九分钟。
喻安然丝毫不知情,根本不知道荆献悄悄看了她跳舞的视频。
军训结束后,她回到学校,正式开启了忙碌又充实的大学生活,学习、做兼职,两不误。
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她因为那段舞,生活受到了严重的干扰,每天都有男生在她上课下课的路上与她“偶遇”,找她要电话、要微信。
最后她烦不胜烦,干脆对外宣称,她有男朋友了。
此话一出,果然凑效。
很多人听说她有男朋友了,也就知难而退,不再找她。
但总有个例,比如工商管理学院的一个男生,叫陆宇泽,比她大一届,在她明确说了有男朋友的情况下,还来找她,还死缠烂打地要约她出去吃饭。
她拒绝了很多次,陆宇泽依旧在她上课下课的路上堵她。
好在她的三个室友都是古道热肠的人,每天去上课,她们就为她打前锋,搞得跟打仗似的,三个人兵分三路,在她前面为她探路,下课也一样。
每次有惊无险地回到寝室,几个人就会哈哈大笑。
至于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荆献,像夜空里闪现的烟花,虽然惊艳了她一把,但并没有在她的生活中引起实质性的波澜。
那天他带着调侃般的语气问她“为什么不叫叔叔”,她羞得无地自容,低垂着头弱弱地说了声“对不起”。
他没为难她,意兴阑珊地朝她摆了下手,她如蒙大赦地跑走了。
之后一直到到军训结束,她都没再见过他。
他们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,毕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。
他是身价千亿的集团老总,往来于声色犬马的名利场,而她只是一个还关在象牙塔里的青涩大学生,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相交点,除非他故意来找她,否则她不可能再见到他。
然而世事难料,没想到时隔一个月后,她再次见到了荆献。
这天是10月26日,周三。
下午上完课后,她抱着厚厚一摞家教宣传单在学校外面发。
日暮黄昏,风有点大,吹得她头发乱飞,连怀里的宣传单都被吹飞了几张。
其中一张飘到了一辆车上,那辆车的车身漆黑光亮,车标是立在引擎盖上的,一个球面三角形、里面有两个交错到一起的M型字母。
她虽然不认识车标,但通过车的外观质感,也能看出价格不菲,大概率是一辆豪车。
有钱人一般都注重外语教育,于是她鼓足勇气走上前,敲了敲车窗。
车窗摇下来,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一个相貌清俊的男人,看模样大概三十来岁。
要是搁在以前,她肯定会老实巴交地喊一声“叔叔”,然而她现在变精了,跟冯佳茵学的,看到三十多岁甚至四十多岁的人,男的一律叫哥哥,女的一律叫姐姐,二十多岁的就叫小哥哥、小姐姐。
于是她扬起唇,笑容灿烂地看着车里的男人,声音甜软地问道:“哥哥,需要英语家教吗?”
宋文易看着车外十几岁的青涩小姑娘,笑着说:“小姑娘,我这个年纪,没精力高考了。”
喻安然被调侃得红了脸,仍旧笑着问:“家里亲戚朋友有没有需要的呢?”
宋文易摆了摆手:“也没有。”
喻安然笑着往后退:“不好意思,打扰了。”
就在她准备离开时,后座车窗缓缓滑下来,她一转头,看到荆献坐在里面。
夕阳落在他身上,半明半暗的光影里,他那张走势凌厉的脸被勾勒得越发凌厉,一双深邃的眉眼仿佛压着霜雪。
短暂地呆愣了下,喻安然软声喊了句:“荆先生。”
宋文易诧异地挑了下眉:“你认识荆老板?”
喻安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索性把目光投向荆献,将话语权交给他。
荆献没说话,神色冷冽地冲她点了下头。
喻安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漠了,明明在军训基地还教了她打枪,现在像是换了个人。
难道是不想让人知道她认识他?
如果是这样,那她还是快点离开。
这样想,她也就这样做了。
她没再看荆献,冲宋文易歉意地点了点头,抱着一摞宣传单往校门口走。
然而她走了没几步,却看到陆宇泽从学校里面走了出来。
“喻安然。”陆宇泽看到喻安然,激动地大喊,“总算是见到你了!”
喻安然不想理他,转身就跑,可她哪里跑得过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。
陆宇泽在看到她时,就已经飞奔着朝她跑了过来,三两步就追上了她。
“你跑什么?”陆宇泽拽住她胳膊,“我是鬼吗?”
喻安然挣了挣胳膊,忍着怒意吼道:“你放手。”
陆宇泽松开手,挡在她面前:“问你呢,跑什么?”
喻安然无语地看着他:“我跑我的,关你什么事?”
陆宇泽并不生气,伸手去夺她手里的传单:“别发了,你发一天才五十块,都不够一顿饭钱。”
喻安然被气笑了:“陆大少爷,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衣食无忧,不用为生活发愁,你的一顿饭钱,是我两三天的生活费。”
说完,她抱着宣传单扭身就要走。
陆宇泽再次拦在她面前,伸手拉住她胳膊:“你不是说你有男朋友吗?你男朋友就让你过这种五十块用两三天的生活?”
喻安然气到极致,反倒不气了,只觉得好笑。
她笑着反问:“你的意思,男朋友就该把我养着?先不说,他没有这个义务养,就算他有这个义务,我也不愿意。爱情绝不是一方寄生于另一方,爱情是致橡树。”
她说话的声音不低,不光陆宇泽听得清清楚楚,就连车里的人也听见了。
荆献看着秋风里玉软花柔的小姑娘,语气铿锵地说出她的伟大爱情观,他眼神不变,仍旧冷冷的淡淡的,看不出任何情绪,只是嘴角轻浅地提了下。
喻安然见陆宇泽还不走,还在她跟前杵着,不耐烦地冲他摆了下手。
“行了,你赶紧走吧,我跟你没话说,你也别再来烦我。”
陆宇泽仍旧不走,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她身边。
“喻安然,你跟我说实话,其实你没有男朋友对不对?”
喻安然不理他,半句废话都不想再跟他说。
陆宇泽转到她面前,跟个不倒翁似的,在她面前晃来晃去,不到黄河不死心地追问:“你没有男朋友对不对?”
喻安然很无奈地叹了口气,把宣传单递给他:“你要是实在很闲,就帮我把这些发了吧,发完我给你二十块钱。”
“好,遵命!”陆宇泽激动地抱走她手里的单子,还体贴地对她说,“你去歇着,我来发,不要你的钱,发完我请你吃饭。”
“不用。”喻安然毫不犹豫地拒绝,“我不喜然你,不想和你一起吃饭。”
陆宇泽正准备去发单子,听到她这话脚下一跌,顿时感到又好气又好笑。
他转过头看着她:“学妹你这性格和长相完全不符啊,长着一张清纯甜妹脸,性格却比大老爷们儿还直。”
喻安然说:“我委婉过,可我委婉拒绝的时候,你根本不听,总不能因为你脸皮厚,我就委屈自己吧?”
陆宇泽朝她竖大拇指:“行,你赢了,我以后不追你了,做朋友总行吧?”
喻安然不好再拒绝,她总不能说连朋友都不能做,说到底,他也没做过分的事。
“行。”她无奈答应。
陆宇泽拍了下她肩:“就这么说定了,以后不许再躲着我。”
“嗯嗯。”喻安然催促他,“快点发,发完好去吃饭。”
陆宇泽愉快地答应:“好,听你的。”
荆献目光冷淡地看着车外说笑的男女,十八I九岁的年龄,正青春。
突然吹起一阵风,秋风把树上的桂花吹落,有几朵米黄色的花粒飞进车里,落在了他腿上。
他两指捏住一粒娇柔甜香的小花,指腹相触,轻轻一捻,柔嫩的花朵在他指间破碎,汁液在他指上弥漫出清新浓郁的甜香。
可却不够,他想要更多。
喻安然一边发单子,一边偷偷看了眼荆献的车,发现他还没走,车还停在那儿。
她心里不免有心紧张,他怎么还不走?
陆宇泽见她眼神飘忽,胳膊肘拐了她一下,很大声地说:“看什么呢,你男朋友来了?”
喻安然脸上一热:“你胡说什么呢,别乱说。”
她在偷看荆献,可别被他误会,以为她对他别有用心。
陆宇泽看了眼停在旁边的迈巴赫,没多想,继续发传单。
突然他手机响了,他接了个电话,对喻安然说:“学妹,不好意思,我有点急事,暂时不能帮你发单子了。”
“没事没事,你有事赶紧去忙吧。”喻安然巴不得他走。
陆宇泽笑了下:“你呀,巴不得我走是吧?”
喻安然抿着唇没说话,但很显然,就是这意思。
陆宇泽朝她挥了挥手:“拜拜,我先走了,以后有事到工管学院找我。”
“嗯好。”喻安然敷衍地答应下来。
当陆宇泽走后,她又偷偷看了眼那辆车,还在。
她不敢再逗留,打算回学校,结果却遇到了她的外教威尔。
威尔一眼认出喻安然,笑着跟她打招呼:“Seven,你吃饭了吗?”
喻安然被他的中式问候逗笑了,笑得眼睛弯弯的,看起来更温柔了。
“还没呢,正准备回学校吃饭。”
威尔说朝她歪了下头:“走吧,我们一起吃。”说完,也不等喻安然答应,径直走到迈巴赫旁边,对车里的人说,“荆,我能带上我的学生吗?”
喻安然:“……”
原来荆献等的是她的外教老师。
荆献看了眼呆呆的小姑娘,微微点头:“可以。”
喻安然却拒绝了:“很抱歉,威尔老师,我已经跟朋友约好了。”
“Ok。”威尔很绅士地对她笑着说,“祝你和朋友约会愉快。”
喻安然笑着点点头:“威尔老师再见。”
从始至终,她都没看荆献,也没和他说话。
跟威尔道完别,她转身跑走,随着人群进了学校。
荆献手肘伸出窗外,目光淡漠地看着那道消失在校园里的背影,在威尔坐进车里时,对宋文易说了句:“你上次说的那种鸟叫什么?”
宋文易回道:“颤音金丝雀,纯种的,叫声一绝,怎么了,你想养一只?”
荆献没说话,姿态慵懒地往后一靠,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烟,薄唇叼着过滤嘴,朦胧烟雾下,清冷淡漠的神色里透着一股雅痞劲儿,至邪至冷至欲。
宋文易见他没否定,那就是默认了。
他笑了声,诧异地问道:“你不是不喜然那些吗?什么猫啊鸟儿的,从来也没见你养过,现在怎么想养了?”
威尔听到养动物,扭着头与荆献分享经验:“荆,别养鸟,鸟太脆弱了,不好养。养狗,狗很聪明,还能陪伴你。”
宋文易看了眼校门口,意味深长地笑了下:“看来这只金丝雀,荆老板是养定了。”
连浔怎么从里面听出冷嘲热讽来?
潘朵扬起一个笑:“谢什么啊,我等着你赢呢——”
“比赛都快开始了,你就别给她压力了。”
周嘉树走过来,身后跟着宋淮。
“我哪有给她压力。”潘朵瞪眼辩驳,“喻安然厉害着呢。”
周嘉树哼了声,看向喻安然:“赢不赢没关系,冲就完事了。”
喻安然笑着点头。
她没参加过运动会,只参加过几次演奏会。
以前同学之间的关心都很客套,点到即止。
没有外放的热情,也没有不加掩饰地嘘寒问暖。
“还有一个多小时才比赛,别紧张。”
宋淮在她旁边坐下,语气轻缓。
是了,这才是她习惯的路数。
宋淮食指抵了下镜框,又说:“不过看你的样子,也不怎么紧张。”
“这都看得出来?”喻安然问。
其实不是不紧张。
只是相比紧张,更多的是面对挑战的兴奋。
她不打没有准备的仗。辛辛苦苦练了快半个月,总算等到了结果的这一天。
“昨天接力赛结束,不是还跑回教室自习了。”
宋淮扬眉:“你心态挺好。”
第 70 章 第 70 章
一切还没结束。
上午十点的太阳暖洋洋,空气却是冰冷的,灌入肺腑,心跳重得下一秒就要蹦出来。
喻安然嗓子发干,耳朵嗡鸣,手和脚,甚至脑袋都不是她自己的了。
四周景物开始虚化。
在一片白茫茫中,她撇见一张熟悉的脸。
他跟着她跑,冲着她耳边说了什么,她听不见。
她只知道脚下跑道蜿蜒,已经进入最后一圈。
而体育班两名女生拉了她一大截。
濒临透支的那一刻,脑海突然闪现一个画面——
少年在赛道上狂奔,他的力量,爆发,还有冲破一切的急加速。
他转身向她比“1”,眉眼间皆是张狂放肆。
她也想。
和他一样。
喻安然闭了闭眼,给自己加上最后一道砝码。
她已经完成了和叶铭茜的赌约。她赢了。
可是。喻安然在便利店里买了两个饼干,来到教学楼后,坐在台阶上,从包里将猫罐头拿出来。
原本空旷的台阶上,顿时站满了猫,试探着往喻安然身边蹭。
校园里的猫猫都很干净,她就任由它们坐在自己腿上,就是太过膘肥体壮,一时间都挤过来,她有些受不住。
你一口我一口,猫罐头逐渐见底。
她正准备拆开另一罐,忽然间若有所感,顿住手上的动作,抬起头来。
不知道荆献在她面前站了多久,总之当喻安然看向他时,他黑亮的皮鞋上已经多出来一个猫爪印。
他演讲时,喻安然相隔太远,没大看清他这副模样。
去看望秦敏,也不敢在旁人的注视下,肆意打量。
现在,她倒是可以喻目张胆地看着他了。
往日,荆献都是衬衫搭配西装,今天他穿着条浅色牛仔裤,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,身上的沉稳冷静褪去几分,更多的,是符合他年纪的随性与喻亮。
喻安然见过荆献少年时期,也再次遇见作为男人的他。
却是第一次见,他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模样。
猫咪因为吃不到罐头,在喵喵叫。一声一声,仿佛在挠过她的心脏,滚烫无比。
喻安然看着他的眼睛,也难以维持冷静,从原先的清澈平静,到被搅和到云雾迷蒙。
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连忙转移视线,去拆猫罐头。
其实现在,是她问出心中所想的最佳时机。
可到这个关头,喻安然忽然想通了。
即便他记得她,又如何呢?不过是陌生的两人,多了段只有一个人在意的回忆,而另一个人,无动于衷。
所以,她没说话,不过低着头喂猫。
荆献的目光未曾从她身上挪开过,却不露声色,他本就是个极少外露情绪的人。
适才喻安然细微的波动,被他捕捉到眼底。
即便是她情至深处时,荆献也很少看到她这样的眼神。
是……因为他今天格外像荆墨?
所有人都说荆墨对喻安然一往情深,可荆献清楚,他们是两情相悦。
那晚喻安然看见他面容时的慌乱,骗不了人。
而她违背经纪人的意愿,却同他破了戒,不就是因为,他那张同哥哥相似的脸?
荆献不会愚蠢到认为喻安然喜欢的是自己,在此之前,他和喻安然连面都没见过。
而她和荆墨,同学,同桌,同心。
只不过这颗心,被他横插一脚罢了。
被人当作替身,他毫无波澜,毕竟,他对喻安然,也不过出于那些隐晦的心思。
这样很好,他不会对哥哥的女人动心,喻安然和荆墨之间,也再无可能——没有人可以忍受,和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做/爱,她分得清,究竟是因为谁悸动吗?她又能在床上,彻彻底底不想起他?
“喻天,卡曼。”荆献忽然出声。
他来找她,就是为了这件事。
喻安然还在走神。
“没时间?”他轻声询问。
“有,有的。”喻安然清醒过来,连忙答应。
这些天看剧本,看得她头昏脑胀。
也的确,需要一场发泄了。
受从小生活环境影响,她其实算一个比较保守的人,献天白日里说这些,她的脸一下滚烫起来,连忙转移话题,“你要和我一起喂猫吗?”
荆献没回答她,而是直接倾下身子,半蹲下来。
他顺手将一直拿在手上的葡萄糖口服液递过去,是他刚刚外卖让人送的。
喻安然愣愣地接过,就听他不咸不淡道,“回家路上别晕倒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她听出是嘲讽,但也没反驳,毕竟确实有这种概率出现,大学的时候她在图书馆里学得太忘我,一头扎进书里,等醒来时,天都黑了。
将口服液塞进包里,她抱过来旁边一只狸花猫,想摸摸它。
而当她伸出右手,触向小猫的脑袋时,手背倏忽被温热的柔软覆盖。
两人皆是一顿。
还是荆献先反应过来,在短暂触碰后收手,指尖从她的光滑的手背上划过。
“抱歉。”特殊情况外,他不会随意和别人产生肢体接触,“我以为你是让我摸它。”
皮肤上还有些酥麻,喻安然语无伦次,“你,你摸吧,我很乖的。”
她顿时脸红,“不是,它很乖的。”
荆献微弯唇,怕笑出声她太窘迫,便一直憋着,等缓和后才道,“你摸,我家里养了狗,怕被闻出味。”
喻安然打心里觉得荆献是个很好的人,他连狗的情绪都在乎。
既然他不摸,她便放肆地揉了揉。
喻安然通体很白,手也是。
纤长的手没于狸花猫浅短的毛发下,末端指甲修剪得整齐,泛着淡粉色。
荆献起身,没敢再多看。
这不是终点。很多年后,当喻安然走过北美大草原,穿过大西洋海岸线,看过北极的光,吹过莱茵河畔的风,去过海城的对跖点,再次回到这里,回忆起今天这一幕,心底深处仍旧一片柔软。
不管后来她跟荆献闹得有多惨烈,此时此刻为她遮风挡雨的荆献,对她来说,就像身披金甲圣衣、脚踏七色云彩的大英雄,是意外降临到她身边的一束光。
她仰起头看着荆献,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:“谢谢你,荆先生。”
他太高了,即便有意迁就她,刻意低了头,她看他时,还是需要仰头。
荆献一手撑着伞,为她遮风挡雨,一手搂着她肩,带她走出围观人群。
走到车边,喻安然看着价格不菲的豪车,如梦惊醒,吓得快速从他怀中退开。
退开后,她又怕荆献生气,小心翼翼地看了他眼,见他没有生气,才暗暗松了口气。
荆献一手为她撑伞,另一只手拉开后座车门,抬起手挡在车门框上,以防她上车时撞到头。
喻安然心里很感动,可感动归感动,她还是想拒绝。
她不想、也不敢坐荆献的车,然而一抬头对上荆献清冷凌厉的眼神,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,又咽了下去。
在荆献的注视下,她一声不吭地钻进了车。
上了车,看着车里豪华精致的内饰,喻安然局促得手脚都无处安放。
她从头到脚都是湿的,头发还滴着水,根本不敢坐。
荆献拉开另一边车门,坐进车里看了她一眼:“坐下。”
喻安然听着他命令般的语气,手捏着湿漉漉的衣服,怯生生地坐了下去。
她没敢将整个屁股放到座椅上,只坐了一点屁股尖儿。
荆献看着她危险的坐姿,眉头轻皱,声音沉冷地说道:“坐好。”
喻安然绷紧身体,声音软软的糯糯的,带着一丝颤音:“荆……荆先生,我坐好了的。”
荆献看着小姑娘惶恐不安的模样,想到前天宋文易送给他的那只颤音金丝雀,小小的脆弱的一只鸟儿,缩在笼子里颤颤地叫着,怪招人喜然的。
他心里一软,抬手抚了下小姑娘后脑勺,低声说道:“别怕。”
喻安然原本没害怕,她只是紧张而已,可听到荆献声音低冷地说了句“别怕”,她顿时感到脊背发寒,反而怕了起来。
尤其是荆献说“别怕”时,还伸手摸她头,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手指骨节的力度,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的头拧下来。
她不敢说话,也不敢动,死死地咬着下嘴唇,身体绷得紧紧的,绷得整个人都在发抖。
荆献见她抖得像一只受惊的金丝雀,顿时没了逗弄的心思,收回手,声音冷淡地说道:“开车。”
司机曹勇是跟随荆献多年的老师傅了,听语气就能听出来荆献的心情是好是坏。
察觉到荆献这一刻心情不太好,曹师傅在荆献说完开车后,立即发动引擎,一脚油门开了出去。
咣当一声——
喻安然摔了个屁股墩儿,虽然脚下的垫子是软的,没摔痛,但却摔得很没形象。
她转过头撅了噘嘴,眼神幽怨地看着荆献。
荆献看着她娇俏生动的模样,薄唇一勾,极轻地笑了声。
喻安然顿时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烫,却又不敢真的对他撒气,便咬着唇嗔了他眼。
荆献抬了下眉,把手伸到她跟前。
他面容虽然依旧冷酷狠戾,但其实心情很好,冰冷的眉宇间似有春风拂过。
喻安然不敢再拒绝他,怕他又生气,于是拉住他手站了起来。
她正准备坐下,结果车子突然转弯,她身体一歪,眼看就要扑到荆献怀中,电光火石之间,她急忙伸手按了下去,却好死不死地按在了荆献的裆上。
荆献沉着脸发出一声低哑的闷哼,一双凌厉的眼似刀刃般落在她身上。
她吓得急忙拿开手:“对……对不起,荆先生。”
荆献绷着脸,喉结滚了滚,眼神冷淡地看着她:“坐下,系好安全带。”
喻安然在他的注视下,乖乖地坐在了座椅上。
荆献探过身,替她系好安全带,又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她。
喻安然两手接过毛巾,温柔地道谢:“谢谢荆先生。”
荆献打了个电话,对电话里的人说:“跟陆宜年说一声,晚上我有事,不去了。”
他又打了另一个电话,吩咐道:“淮海路这边的梨苑公寓,三十分钟内收拾出来,再买一身女孩的衣服,尺码我一会儿发你。”
挂了电话,他偏头看着喻安然:“现在是下班高峰期,从这里到你学校最少要两个小时。”
喻安然擦着头发点了点头:“嗯嗯,我明白,那就先去荆先生家避雨,等过了下班高峰期,我再回去。”她眼睛一弯,朝他乖软地笑了笑,“麻烦荆先生了。”
荆献没说话,把手机递到她面前。
喻安然看到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添加好友的二维码,愣了愣,默默拿出手机,点开了扫一扫。
她表面镇定,内心却震惊,天呐,荆献竟然要加她好友!
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加,她用他的手机把尺码发给对方就行,没必要再加好友,他们私下里又不可能聊天。
心里吐槽归吐槽,她还是加了他好友,快速将尺码发给他。
跑道上,脚步声混杂着紧促的喘息声。
体育班占第一第二,六班第三。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,这就是结局的时候,喻安然突然提速。
她双臂摆动,逼着自己向前,脚步频率更快地追上去。
用力太快,脑后的马尾突然就散开了。
一浪接一浪的欢呼声中,有人举起手机,拍下历史性的一幕。
少女黑发在空中跳跃,像一匹柔软又坚韧的绸缎。
她迎着日光,一往无前,用难以实现的惊人毅力,率先冲破终点。
六班的尖叫声要把天都掀了。
周嘉树嗓子吼哑,潘朵喊她名字,差点都哭了。
喻安然什么都没听见。
冲破终点的一瞬间,浑身力气被迅速抽空。
她机械地往前走了几步,眼前一黑,直接朝地上倒去。
喻安然知道自己要摔了。
她做好准备,甚至用残存的力气,做了个护脸的动作。
摔其他地方可以,别破相就行。
可她失算了。
迎接她的,不是冰冷地面。
而是一个战栗的,温热的怀抱。